只要明远於他有所求,他的命就还有成为筹码的价值。
在他重新筹出他的班底、不用再仰人鼻息之前,这就是他唯一的……筹码。
藏锋 六
想著,俞贤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在梦中,他见到寡言的父亲,见到慈爱的母亲,也见到向来宠他的三位兄长。
他听见他们向他说:从今之後行事要自己多加小心,因为再也没有人能给他依靠,再也没有人能帮他铺垫好一切、替他看顾周全……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三哥……」
睡梦中,俞贤喃喃唤著,眼尾盈出泪光,顺著颊、流淌而过。
那是俞贤醒时,绝难流露出的脆弱。
被俞贤的呢喃惊醒的明远蹙眉望著,终究是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抹去那残馀的剔透。
翌日午後,明远见请来的大夫说俞贤恢复得不错,便在遣走閒杂人等後落坐床沿,实践了承诺。
「昔宁亲王越安,您是知道的。」
振武帝即位後没几年,先祖和父兄襄助振武帝平息的亲王动乱,俞贤自是知晓。
「盛乐非我本名。」明远紧瞧著俞贤的神色,沉声道:「我名越慎,为宁亲王庶出之……长子。就凭这身分,大人应该就能明白我所谋为何。」
俞贤意外地瞪大了眼,却没有贸然出声打断明远。
「至於与我共谋的人是谁……大人现在兴许料想不到,可只要我说了,您慢慢地也能回想到一些事情。」明远顿了一顿,道:「那人,是率领殿前禁卫军、掌理京城布防的荣国公,冀靖匡。」
这回,俞贤面上不只有意外,更多了惊异。
「荣国公不是拥护振武帝的麽?」俞贤质疑。
他就算不是生在振武帝即位前的那个时候,也曾听闻荣国公贫寒起家,同他父亲共历数大战役取得战果步步封赏,更数度救振武帝於危难之间,最终因振武帝即位而受封荣国公。
後来,更在宁亲王之变中,占了和他父亲不相上下的大功……
若无这些事迹,荣国公怎可能坐稳在皇帝最为亲信的禁卫军统领位置上头?
举国上下都认为荣国公对振武帝忠心耿耿,可如今……明远居然说荣国公意图谋反?他怎麽可能相信。
「不管您信与不信,这都是实情。若非他的帮忙给了方便,我怎有机会把您带出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明远微微笑道:「我也不想管他,是否真心实意要助我完成大事,光他帮我救出您,这合作就已经值得了。」
「……」
「若事成,自然能替老爷和三位少爷洗刷污名。若您愿意助这件事一臂之力,等您痊愈,我就和他说声,让他替您安排一二;若您不愿……此事关系甚大,也就只能委屈您待在我这儿,由我照拂您,直至事态定论为止。」明远忧虑地望著俞贤,问到:「您……意下如何?」
他自是希望俞贤真心实意选择助他,否则,他只能将俞贤看管起来,并承受俞贤的怨怼。
俞贤没有马上回覆明远,只是出言问到:「这麽帮我,值得麽?就我这景况,还有什麽够让你如此用心?」
他并不是需要再多些信息,好忖度明远等人的谋策是否能成。
俞贤思量的仅有一点,那就是,他必须确定他在明远这头,确实是个到最後都能有价值可谈的棋子。「你……想在我这儿得到什麽?」
「大人怎会这……」明远神色微窘,来不及说完便让俞贤再次打断。
「以前我是不爱想,但我毕竟不是傻子,对某些事情也没那麽驽钝。」俞贤平静地道:「还有,别再叫什麽大人,早已不是了。」
「大……呃。」明远张口欲言,却尴尬地因称谓卡了词。「您──」
「也甭用什麽敬语。」
「……」
俞贤见明远瞧著自己,蹙眉抿唇的困扰模样,还以为明远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於是又道:「你是知道我表字的,就直接唤吧。」
闻言,明远状似松了口气,可俞贤却感觉那对幽深的眸中,有著一丝可惜。
可惜什麽?
「子……齐。」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