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白辞坐了起来,下了床,然后走到窗边,将窗子开了一个细细的缝。
一股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打在脸上,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白辞已经回到床上,道,“这回睡吧。”
容镜想说其实老子不是热的再说爷爷我哪有这么娇弱,一阵朦胧的睡意袭上来,话没出口打了个哈欠,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容镜是被夏沉揪起来的。
“容大神医,这都日上三竿了,神医的睡眠有这么健康吗?”
容镜烦不胜烦,老大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夏沉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着他。
往身旁一瞅,床铺空荡荡的,哪还有白辞的影子。
“找白弟?”夏沉道,“他一大早就跟老头子去栗县了。”
“不过……”夏沉拉长尾音,在床榻上坐了下来,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今天早上我见白弟从你的卧房出来还吃了一惊,你们两个怎么睡到一起去了。”
容镜一个哈欠没打出来,被他这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这绝对是误会!”
“啊,我说什么了么?”夏沉笑得欠扁,“容大神医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容镜回了状态,白了他一眼,然后从容不迫地下床穿衣服,“小娃娃就是想太多。这毛病得改。”
夏沉看着他不足六尺的身量,细瘦的背在中衣下更突兀了些,“到底你是小娃娃还是我是小娃娃?”
容镜套上了衣服,头也没回,“小娃娃别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
容镜道:“那今天我们就在府里呆着了?”
夏沉从床榻站了起来,“你要是想,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两人吃了早饭,便从府内出来。
一路上看不见多少人,附近的涝灾并不重,但影响还是不小。街旁的店铺零星开了几家,也没有什么人。
容镜在神医谷见惯了病人,老弱病残在看他眼里都已无动于衷,但还是难免觉出萧条。
“涝灾影响这么大?”
“你当然不懂。”夏沉道,“你一辈子呆在神医谷,无论歌舞升平还是马革裹尸都离你太远。江山是江山,江湖是江湖,前者比后者要沉重很多。”
容镜道:“也不能这么说,江湖上的人大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看起来就潇洒了些。”
夏沉未答,两人继续向前走,道边的店铺越来越稀落,路上的人也渐渐更少了。
走过转角,忽然见到一个小店门口,破天荒地一长串人在排着队。那铺子倒不小,上面挂着一个匾,提着“悬壶济世”几个大字。
“这是城里的医馆。”夏沉道,“去看看。”
☆、倚少卖老
容镜和夏沉绕过队伍,走了进去。
那医馆里坐着一个年龄不辨的老头。老头发须尽白,白发由一根麻绳系着,松松栓在脑后。只是脸上却分毫不见老态。身着褐色粗衣,坐在藤木椅里。上来一个病人,便让坐到对面的位置,望闻问切过后,写了药方,再顺便让身边的药童领去抓药。
夏沉低声在容镜耳边道:“这是我们这一带的神医,据说是两年前突然到了江南,然后在城里开了个医馆。结果因为开的方子百试百灵,每日病人络绎不绝,全来这里看病,周围几家医馆基本都要倒闭了。”
见容镜不应,夏沉看了容镜一眼,却发现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那老头。
那老头感觉到有人进来,依旧给眼前的人把着脉,头也不抬,不客气道:“看病的去外面排队去。”
“有什么问题?”夏沉正问着容镜,却见容镜神色已恢复如常,整了整领口,走到那老头身边。
那老头不耐烦道:“没听见我说话?”
“爷爷我确实是来看病的,不过是来给人看病的。”
容镜说完,大摇大摆搬了椅子来,往老头身边一坐,招呼后面的病人,“后面的不用等了,来这里来这里。”
那老头分神看了他一眼,倒是笑了。继续给跟前的病人看病,也不再说话。
果然,那群人见容镜一副少年模样,面上稚气未脱,谁信他是个郎中,都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容镜袖子一撸,右腿一翘,又喊了一声:“来人啊。爷爷我难得善心大发不收银子,机不可失啊。”
队伍里的人面面相觑,一阵低声窃窃私语,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似乎是陪着娘来的青年站了出来:“你一个小孩子家来闹什么闹,没见这里都是病人么?”
“就是。”有人接话,“谁家的孩子,也不看个场合。”
容镜正一手支着下巴等人来,听见这话,一愣,眼睛眨了眨,转过头去问夏沉:“老子看上去这么不可靠?”
夏沉难得郑重地点了点头。
容镜想了想,回过头,对着众人道:“不瞒你们说,其实爷爷我是‘天下第一神医’容镜的秘密单传弟子。虽然医术第一算不上,比旁边的老头也差不了多少。”
人群里传来三三两两的笑声。灾涝之年,没力没气这么久了,还有人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那老头突然淡淡开口了:“他说的没错。”
话音一落,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老头,又看容镜。
这郎中在此地开了两年医馆,来看病的人经他之手没有不痊愈者,没多久便名传江南,远近的人都来找他看病,早就成了这一带的名医。他说的话,即便是随口一言,也要让人掂量三分。
可是看那少年,不过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举止随便,怎么看也不像……
众人犹豫了很久,终于有排在最后的等不及,走了过来。
容镜觉得下巴都硌手了,见一个人过来,立刻打起了精神。
来的是个年逾不惑的老妇人,面色蜡黄,夏沉见了忙搬了张椅子放在前面,老妇人颤着身体坐到了容镜对面。
容镜也不多话,伸手切上老妇人的脉。
片刻,容镜道,“你前日可有发热?”
老妇人声音粗哑:“是,前日偶然感了风寒。”
容镜又道:“今日可有咳血?”
老妇人点头。
容镜收回手,“肝火犯肺,肺络受损,血气上溢,着一两宁络熬汤止血,然后月华二两,末草、枸杞一两,白苇五千熬制,日服三日,便可痊愈。”
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下来,两边一折,交到老妇人手里。
老妇人双手接过,千恩万谢,这才跟这旁边的药童去抓药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会儿才真信了,没多久,队伍里一半的人挪了过来,排在容镜前面。
容镜来者不拒,挨个看病出方,有条不紊。
夏沉也坐了下来,在一旁看着容镜看病。
病人有老有少,所患之疾或轻或重。容镜和那老头一边坐一个,看病的速度竟也相差无几。
不断有病人拿了方子走,又不断有病人来。等到天色已暗,医馆里的人才渐渐少了。
直到最后一个病人走了,容镜一个前扑扑倒在面前的矮桌上,嘴里叫道:“爷爷的,饿死老子了,小沉沉,快给爷爷我上菜。”
夏沉坐了一天,也有些乏了,“我上哪儿给你找菜?”
容镜扭头问老头:“喂,老头,你这儿有吃的没。”
那老头刚送走最后两个病人,没瞅他,直接道:“没有。”
容镜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盯着那老头看,从头发看到胡子再看到发梢,就是没再吱声。
夏沉觉得古怪,就小声问,“你认识他?”
容镜拧了眉毛:“这个说不准。”
“你见过他?”
“这个也说不准。”
夏沉正要再问,容镜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也没跟老头打招呼,直接绕了桌子就走出了门。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