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笑道:“还不疼你?要没有我,你能逃过昨天那顿打?”
童威一想还真是,昨天李俊张横听完他那接近成功的一夜风流后怒不可遏,伸胳膊踢腿活动筋骨准备赏他一顿终生难忘的教训,这时候张顺抢先冲过来揪住他破口大骂,骂得那个热血澎湃慷慨激昂痛快淋漓,跟爆豆似的一句跟着一句,一句紧过一句,李俊和张横当时就傻了眼,像被雷击了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像被魔鬼附身了的张顺,童威也非常震惊,张顺骂得太难听了简直惨无人道丧心病狂,而且根本听不懂骂得是啥,跟自己完全没关系不说上下句似乎也接不上,但他就是能做到半个时辰不重样不嗑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停嘴地骂。“还不快滚,你想气死我啊!”张顺骂到最后以手抚胸,装出一副将要吐血样。李俊和张横再次上当,喝令他滚,于是他滚了,于是他顺利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童威内心充满感激,打算无论如何也得勉为其难地奖励张顺一吻,他左转右转寻找合适方位,想给张顺来个惊喜。
咚、咚、咚,响亮的叩门声打乱了他的安排,门没关,他扭过头便看到了一身劲装的小李广花荣。
“童威兄弟,出来!”花荣素来温文知礼,绝少用这等口气说话,看来真动怒了。
张顺皱眉,咬着根细杆看向童威,童威答应一声,大步流星跟了出去,花荣来者不善,但他实是不惧,这辈子他只敬畏一个人,那就是他的结义大哥混江龙李俊。
“兄弟无礼太甚,还望日后检点。”门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花荣目视远方,声音冷冽。
童威斜瞟他一眼,问道:“是他让你跟我说的?”
“不是。”花荣回答。
童威笑了:“那花知寨未免操心太多,他有话自然会亲口对我说,哪消知寨代劳?”
“他是我兄弟。”
“他也是我兄弟!”
花荣掉过脸来,正色看他:“童威,我与天寿在清风山时就已结拜兄弟,曾言此生相依相助,你今心怀叵测屡次欺他,我岂能坐视不理?”
童威闻此言大觉刺耳:“花知寨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就想得到他,怎么就成心怀叵测了?我又何时欺他了,如果亲了摸了也叫欺负那也是因为他愿意,他不愿意我能得手么?”
花荣道:“他愿意就不会打你。”
童威诡异一笑,纯心气人:“那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了,打是亲,骂是爱,我高兴挨他打,我舒服得紧……”
花荣从未感到如此沮丧,穆弘说得对,这些人根本不可理喻,跟他们说话相当于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不知从何下手。
他瞪着童威,童威也回瞪着他,二人对峙,剑拔弩张。
路过此地的头领们渐渐围拢过来。
秦明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们:“你二人有何难解处?好汉自有好汉的法子。”
阮小七点头赞同:“有理。”
“好!”花荣应声,问童威道:“你敢不敢?”
童威不甘示弱:“有何不敢?你说吧,怎么比?”
花荣道:“你是水军,我是马军,比马战是欺你,比水战是欺我,不如这样……”他指着阮小五手中的一捧石榴花道:“将此花绑在你们撑船的竹篙上,你们水军中随便一人手把竹篙,我在百步外发箭,若花未落地便算你胜,以七箭为限。”
秦明补充道:“箭未至篙,你们身不可动。”
花荣接着道:“但箭到篙之后,你们可以用手接花,此法可好?”
童威爽快应道:“就这么办。”
花荣道:“你若输了,今后再不可惦记他。”
童威笑道:“这却太难,我也管不住心里想他,如何是好?”
花荣无奈道:“你若输了,就再不准主动找他,这你总能办到吧?”
童威点头:“好。”
阮小二兴致勃勃地试了第一箭,他将花用线系在竹篙顶端,随手将竹篙直立身侧,正面对着花荣,喊道:“来吧。”
花荣搭箭上弦,手一松,未及阮小二反应,花已落地,阮小二未料到他竟如此快,呆怔当场。
阮小五推开阮小二道:“二哥,不能那么样,看我的。”他将花用丝线层层缠在竹篙上,将手拽了拽,确信很结实,料想花荣决然射不断所有的线,花荣看他做法,微微一笑,第二箭夹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至,射断主线,带断余线,花再落地。
阮小七抱怨他两个哥哥:“在线上白费什么功夫,只消接花便好。”他将竹篙直立,举过头顶,思量待花一落必可将其接住,花荣略一思索,引弦发箭,箭尖正中花茎交接处,带动花身向后飞出十余丈方才落地,阮小七回头一望,懊恼不已。
童威再也憋不住了,亲自上场,他将花缚紧,侧身面对竹篙,蹲下去将手仰放地上,准备随时接花。
花荣见他上阵,分外精神,含笑拉弓,既不射花,也不射线,径向竹篙正中射去,童威握竹篙的手未曾着力,被这一箭将竹篙射得脱手飞出,竹篙与花同时落地。
童威虎口发麻,倒抽一口凉气,拣起竹篙再思良策,将两只手握紧竹篙,花用丝线松松系着,恰好垂在手背上。
花荣眼中寒光一凛,拉满弓,喝一声:“兄弟,得罪了。”利箭应声离弦,嗖嗖带响,箭至处童威顿觉一股强劲冲力汹汹击来,难以自控,眼前发花,连人带竹篙同时被那箭射出几丈开外,跌得头昏脑胀,狼狈不堪。
校场上沉默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抚掌喝彩声,属秦明嗓门最大:“好身手,不愧是小李广。”
扈三娘惊讶道:“此箭穿透竹篙,连人都冲倒数丈远,好大的力道,花知寨真神人也。”
花荣道:“昔日李广曾于黑夜将箭射入石中无法拔出,我这点力气与之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
扈三娘还是仰望花荣,一脸敬佩欣羡。
王英赶紧扯她,小声道:“娘子,花知寨再能耐,也得拜倒在俺三弟的美貌之下。”
扈三娘拧他耳朵:“胡说什么!”
王英嘀咕道:“俺没胡说,这场比试因何来得?”
扈三娘不答理他,接着看好戏。
阮小七扶起童威,冲花荣喊道:“我们水军都换四个人了,你们马军就不打算换换?”
秦明笑呵呵道:“不用,我们只派花荣一人出马足够。”
阮小七骂了二句,问童威道:“你还行么?”
童威忍痛站起,答道:“行,为了美男,还有啥不行的。”取了根新竹篙,支撑着又接了花荣第六箭,这次花荣倒没捉弄他,只将花射落地上便罢。
只剩最后一箭了,童威还要再接,张顺按住他道:“让我来。”言罢将花紧紧缠于竹篙中上部,两手紧握竹篙斜于身前,令那花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他的心口。
阮小七会意,连拍大腿赞道:“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阮小二忧心道:“这法子……不稳当吧?”
阮小五也道:“弄不好,会出人命吧?”
童威急忙拦他:“顺子,咱认输吧,你别玩儿这么险的。”
张顺斥他:“你不要美男了?不要美男是小事,我水军输了颜面是大事,走开,别碍事!”
童威知道张顺倔强,劝也没用,只好随他的意,临离开前念叨一句:“被我大哥和你哥知道,你就死定了!”
张顺不答理他,只管向花荣喊话:“花知寨,请吧。”
花荣眯缝眼睛,打量眼前情形,觉得确实有些棘手,他的力度太大,恐会伤及张顺性命,力度太小,又无法射断缠绕过紧的丝线,他也不能再射花茎交结处,委实难办。
他吸了几口气,还是拉开了弓弦。
箭射出的那一刻,李俊赶到校场,“住手”声堵在干涩的喉咙,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那根利箭仿佛长了眼睛,恰恰定在竹篙之上再未前进半分,张顺随着利箭到来立刻向后仰倒,那花飘忽下落,被他的身体挽留住了。
张顺举起那朵花,喜悦不禁:“花知寨,如何?”
花荣垂下手,叹了口气:“花某输了,别无二话。”言罢转身便走,秦明急忙追他。
其余头领兴高采烈地议论一阵,也都各自散去。
童威乐得抱住张顺,喜笑颜开:“顺子啊顺子,你才是神人,你是咱们水军的大神人!”
旁边僵立许久的李俊醒过神来,一把扯开童威,恶狠狠地攥住张顺手腕,声色俱厉道:“你给我过来。”拖着他便走,张顺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阮小七和童威他们,可他们被李俊那恶魔般的气势吓呆了,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救他。
阮小七抖着手道:“完了,这下玩大发了。”
阮小五道:“李俊哥哥好大的劲,我刚才听到张顺的骨头都在响。”
童威已经坐在地上开始掉眼泪了:“顺子啊顺子,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第七章
经过约半个时辰的踯躅,童威终于决定壮起胆子去对张顺尽一下兄弟义气,至少也得帮忙处理下后事。他先驾船到泊子里转了一圈,水上是杀人抛尸的不二之选,他猜李俊应该会来这里,可是转了三圈也没发现什么端倪,蓦地醒悟,水面上的话,就指不定谁杀谁了,李俊没那么傻,肯定是跑到人迹罕至的后山行凶去了。他又赶紧跑到后山,仍未发现哪处有鲜血残留或者泥土松动的迹象。没想到他大哥李俊竟能做到如此的滴水不漏,他啧啧称奇,默默为张顺哀悼了一株香的功夫后赶奔李俊房间,虽然没能救成张顺,但问明白地方立个墓碑逢年过节烧点儿纸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途中撞着穆弘,穆弘告诉他张横醉倒在他房里晚上不走了,这正合他意,他请穆弘尽量把张横往死里灌,穆弘很爽快地答应了。
李俊的房门紧锁,窗帘也拉着,这反倒证明了屋内有人。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难道李俊竟然别出心裁地选择了自己房间杀人作案么?童威心惊胆寒,两股战战,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敲了门,他的命早就是李俊的了,李俊想要,那就尽管拿去。
数到十的时候门开了,李俊气色极好,笑呵呵地示意他:“进来吧。”
他以壮士断腕般的胆气进了屋,发现张顺还活着,虽然看起来活得相当悲惨,松松垮垮地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嘴唇红肿,神情疲惫,就跟刚打完一场恶仗相仿,更可怜的是,都这副德性了李俊还要火上浇油地问:“怎么样?还疼么?”
张顺扁着嘴,噙了一包泪水,瞅着李俊没说话。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