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威有些愤慨了,忍不住仗义执言道:“哥哥,你打也打了,就饶了顺子这回吧。”
李俊莫名其妙道:“打……打他?我没打他。”搂住张顺的肩道:“我没打你,是吧?”
张顺泪流满面地点头:“是啊,你没打。”
童威道:“哥哥,他当然不敢说实话了,你要是没打他,干嘛问他疼不疼?”
李俊道:“我刚才拽他狠了些,所以问他手腕疼不疼。”揉着张顺手腕又问:“疼么?”
张顺道:“手腕不疼,肚子疼,饿的。”
李俊忙道:“那你想吃什么?哥哥马上去。”
张顺便报菜名,李俊连连点头,温顺得像只可爱的小羊羔,童威感到情形诡异,待李俊一走就赶紧冲到床前问张顺:“顺子,你到底对我大哥做了些啥?”
张顺抹着眼泪道:“你问反了,应该问他对我做了些啥?”
“那……那他对你做了些啥?”
“很多。”
“到底是啥?”
“不告诉你。”
“你……”童威无奈,拉着他胳膊道:“走,我带你寻个所在避避。”
张顺甩开他:“不走。”
童威急了:“不走等死啊。”
“死了也不走。”张顺干脆躺倒:“这里舒服,我为啥要走?”
“舒服你还哭?”
“舒服哭的。”
童威真是彻底败了,坐在床边不住揉搓张顺:“顺子,那你快说说,我大哥他是怎么让你舒服的?说说。”
张顺背脸朝里,将被子捂住头,怎么问也不开口,童威就扑在他身上像小马撒欢似地跟他厮闹,张顺笑疯了,边笑边喊腰疼。
闹了一阵子,李俊提了食盒进屋,扯开童威,揽了张顺喂饭,情形比之前还要诡异,童威不敢久留,赶紧告辞,李俊挥挥手放他走,他立刻开溜,看脸色李俊心情好得出奇,以前在浔阳江做成一件大生意时都没见他这么高兴过,童威将事情前后一串,豁然明了,打心眼里觉得李俊应该感谢他童家八辈祖宗。
第二天,李俊召集水军八位头领剖解昨日与花荣打赌之事,问童威道:“你输了不能去找郑天寿,那他输了呢?”
童威挠了挠头:“他输了,自然是……自然是我可以去找郑天寿了。”
李俊道:“你之前不是也可以去找?他与郑天寿是结义兄弟,你与郑天寿也是,他本来就没资格妨碍你找人。”
童威应道:“是啊。”
李俊接着道:“也就是说他赢了你失去,你赢了他却没有任何损失。”
童威和其他人都傻了眼,迭声懊恼道:“果然如此。”
李俊又问:“赌规是花荣定的是不是?”
童威点头:“是。”
李俊冷笑:“你们当时还觉得占了便宜是么?”
童威、阮家三兄弟和张顺互视一眼,脸红着低下头。
李俊拍案而起,大声道:“我告诉你们,由着别人给你们立规矩,你们不待开比就已经输掉了一多半,他花荣立的规矩,看起来再难也有十足把握。”狠戳着童威额头道:“你怎么不说跟他比试水上打鱼啊?让他用二十枝箭你用十块石头,看谁打死的多?”
童威悔得肠子都烂了,拍着脑袋道:“哥哥,你拿刀把我脖子上这东西砍了吧,留着没用了。”
张横宿醉未醒,迷迷糊糊道:“哥哥,我听不懂你话里意思,但看架势你说得有理。”
李俊指点他们道:“赌约是人家提的,赌规是人家定的,明明是咱们吃亏,可现在全梁山都在笑话我们水军孬种,以五敌一最后还是靠着玩命和耍赖才勉强赢的,胜之不武!我李俊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你们这群……”他略微转身,目光碰触到了张顺的,呆怔出神,忘了下面的话。
张顺代他说:“我们这群榆木脑袋酒囊饭袋废物蠢材,是么?”
跟李俊想说的一字不差,但这会儿李俊可不敢认,他的气焰立时灭了,柔声道:“没那么严重,尤其是你。”
张顺笑道:“哥哥骂得没错,兄弟自认如此。”
阮小七暗笑,学着李俊的口气喝道:“张顺,少耍贫嘴,你还觉得你自己挺聪明挺英勇是吧?我告诉你,你那点儿小聪明连皮带毛加油添醋满打满算的都压不住二两秤!”
众人哄堂大笑,连李俊都乐了,摇头道:“我还是骂错了,你们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
惟张横还醉着呢,口齿不清地问他兄弟:“顺子,什么油啊醋啊二两秤的,你要上哪买菜?哥……哥陪你去。”张顺赶紧抱住哥哥喂他喝茶,低声哼着渔歌哄他睡觉。
阮小七问李俊道:“哥哥,咱面子也丢了,现在怎么办?”
李俊转向童威,严声问道:“童威,你是真喜欢那白面郎君吧?”
童威答道:“没错。”
李俊喝令道:“喜欢就抢过来!把他变成咱们水军的人,不得有误!”
童威抖擞精神挺直腰杆,高声应道:“是!”
郑天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花荣为他单挑水寨之举被传得沸沸扬扬,叫他颇为不安,花荣还温言抚慰他说不关他事,可怎么会不关他事?连燕顺和王英都感叹说三弟你魅力真大,吕方郭盛还玩笑说他是那个什么“蓝颜祸水”,这几天众头领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别有深意,可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惟一的错就是没能像以前那样尽快摆脱童威跟他多缠了几天,他本该在过招的前两个回合就处置掉童威那个无赖,可没想到童威竟皮糙肉厚屡败屡战,稍微改头换面装出点人样自己就放松了戒备,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为何这次却……他不敢再深想了,因为直觉心底深处藏着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山寨调他往北山酒店相帮李立,这正合他意,趁此机会正好躲出去清静一阵子,避避风头。花荣问他要不要跟宋江说说,与时迁换一下往东山酒店帮石勇去,他不明就理,婉言谢绝说不必了,北山就挺好,花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当时他不明白,直至到了北山酒店才恍然大悟。
李立以火一般的热情迎接了他,又是帮搬东西又是帮叠被铺床,杀猪宰羊为他接风洗尘,什么也不让他做还把他照料得无微不至,郑天寿纳闷不解,跟李立说自己是奉命来帮忙的不是来休养的,请李立安排些活计与他,李立乐呵呵道:“兄弟,你啥都不用干,我大哥李俊吩咐了,要让你待得舒服待得高兴。再说了,若是委屈了你,童威那小子还不得跟我翻脸啊,你就只管……”郑天寿一口水喷了出来,千不该万不该,他的记性怎么竟差到了这种地步,李立和李俊并称浔阳三霸,跟童威那混蛋是一窝子出来的强匪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他这不是……这不是自投罗网么!怪不得花荣用那种眼神看他,难道误会他是故意跑来跟这伙人混的?天地良心他真没想起来,他在这方面有些糊涂,当初宋江报名他都没反应过来又何况李立!真该答应花荣跟时迁换店,可惜已然错过机会,现在他是梁山风云人物,实在不便再折腾,前思后想一番,决定硬着头皮撑下去,好说歹说磨着李立给他派了件记账的活儿,每天除了在柜前闲站就是回自己房间看书睡觉,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十天后的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童威站到了北山酒店的门口,脸上的瘀伤已经好得不见痕迹,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执著的味道,郑天寿抬起头,眼前是一片令人眩目的光芒,平心而论,童威年轻英俊,长相不比花荣差,虽然痞了些,身上却散发着一种类似水草般清新自然的气质,对,就像水草,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不屈不挠的抗争欲、贴近本真的亲切感,这些都像,当然还有那致命的纠缠力,一旦被他缠上,再想挣脱难如登天。
“兄弟,还生气么?”童威走到柜台前,低声下气的哀求:“我错了,兄弟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气坏了身子。”
郑天寿埋头看账,手里握着笔杆,却不知道该往簿子上记些什么。
童威合上账簿,动作轻柔地取下他手中的笔,“兄弟,跟我出来一下,就当可怜我。”
郑天寿也不清楚究竟是被他那低沉真挚的声音打动了呢?还是因为被那句不好拒绝的软话打动了恻隐之心,反正在想出答案之前他已经与童威站到了酒店外面的小树林里。
“有什么话,说吧。”郑天寿仍然不看童威,那厮身上有很多优点,他不愿承认,只好眼不见心不烦。
“兄弟,上次都是哥哥的错,今天特来请罪,你尽管打骂个够,要杀要剐哥哥都听凭处置。”童威走到郑天寿面前,将刀柄递向他,的的确确是“授人以柄”了。
郑天寿烦躁地转过身走了几步:“童威,别再跟我玩这一手,我受够了!”
童威道:“没在跟你玩,我说真的。”
“真的假的都不打紧,事情过去了,休要再提。”
“你舍不得?”
“笑话!”
童威高声道:“不是么?兄弟,你陆地功夫在我之上,却为何被我屡屡得手?你都没有想过么?”
郑天寿辩道:那是因为我一时大意。”
“你以前也曾这么大意过么?”童威咄咄逼人:“你为什么会对我大意?那是因为我让你开心让你快活,你在我面前自在轻松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你高兴和我在一起,你喜欢我,就是这么回事你别不承认。”
郑天寿气得跳脚,觉得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急切地想要立刻逃之夭夭,可童威的速度比他快,一把将他按在树上,霸道的吻又欺了过来,长久地挤占着他思考的空间,童威唇齿间的气息也如水草般清新,柔软的舌温存体贴地缠绕着他,追逐探寻着他藏在深处的秘密。
刀柄就在他的身上磨蹭,他再次忘记伸手拔刀。
一吻终了,他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兄弟,你又大意了?”童威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耀武扬威,他几乎都想认输了,却被这句话激起了反抗之心,然后紧接着的几句话又将他的反抗之心推上了顶峰。
“李立哥哥安排得还周到么?”童威抚着他湿红的嘴唇温柔地问:“他有一点不到处你就对我说,看我怎么收拾他!顺子特意央公明哥哥把你派到北山来,我大哥说这是自家地盘,便于照顾,你早晚是我们水军和浔阳江的人,不能……”
郑天寿脸色陡变,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是一只肥美可人的猎物,不仅是童威的,而且是水军的,是浔阳三霸的,他们铺好了陷阱,又用七彩缤纷的丝线为他编织了一张充满诱惑的弥天大网,然后得意洋洋地等着看他掉网掉坑,一旦他中计便将他悬挂示众,好向四方之人宣示他们的才干本领。他的作用无非是点缀虚荣,装饰名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他的热情冷却下来,思考能力便得以重新恢复,右手略微一偏便握住了刀柄,向外用力一拔,伴着呛啷啷一声龙吟,寒锋出鞘。
☆、第八章
童威被猛然推开数丈,吃了一惊,很不解地看着突然拔刀相向的郑天寿:“你又怎么了?”
郑天寿前行几步,将刀尖逼住他的咽喉,目光阴狠,喝道:“滚!再有一次,休怪我不念结义之情。”
童威低头瞅了一眼那刀,笑道:“刚说过随你要杀要剐都行,现在如何退缩?你若愿意,尽管一片片割了我。”
郑天寿厉声道:“童威!你们水军或是浔阳三霸想寻开心敬请另找他人,我郑天寿虽然江湖绰号唤做白面郎君,却并非浪荡浮华之徒任由尔等戏耍,你再招惹我,我便不怕毁了结拜誓言,拣起旧日手段与你等见个分晓。”言罢将刀狠摔地上,掉头便走。
童威自然不能由他就这么走,他看出郑天寿气得脸色铁青嘴唇轻颤,心里顿时就懵了,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急问道:“兄弟,你说什么?没人拿你寻开心也没人戏耍你,你到底气什么?”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