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压力”
“我结婚了,你还没接,又是家里的老大,你不会有压力?”
“我…………没有”我感觉自己,是有些心虚的
“……大姐来信了没有?”她突然话锋一转,让我有些无从反应
“…………她……没有”
“大姐多久没来信了?她在哪儿啊”
“………………”我不愿再回答,也无法回答,她多久没来信了?几个月了吧,她在哪儿?我不知道……
希特勒取得政权,犹太人开始了人间炼狱般的梦魇,中,共正如火如荼在南方进行,第五次反围剿,东北组成了抗日联军,红军开始长征,阿富汗加入国际联盟,报纸上时时刻刻报道着,国内外的大大小小新闻,可我还是没有何不为的消息,以前在报纸上,有时还能看见她拍摄的照片,而现在呢?
令萍跟一群同仁,加快壮大着报社影响力,秦远在几度失望下,脱离东北军,投入傅作义麾下,连令萍跟秦远都不时跟我通信,可何不为……没有消息,依旧没有消息……
不论她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义无反顾的支持她,可是……至少让我知道她在哪里,如今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又回到了那年,她离开学校,整整三年不与我联系时,终日为她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让我身心煎熬,心力交瘁,我这个向来敬业的老师,竟然会在上课时走神,会在给学生做菜时,忘记放盐,会在回家路上,不知不觉走过路口,我感觉,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想我会发疯?
在等待与失望中,又过了整整一年,我终于收到了何不为的来信,照日期看,应该是一个月前写来,我急忙小心撕开信封,信上第一话,就是问我之前的信,是否有收到,她之前给我写过信?那也有可能,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送到天津吧,信上告知,她现在浙南,暂时无法离开,月初时,报上报道过,长江一带发生了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亡失踪,不计其数,不完全统计,大概死亡在十四万左右,她在那边,是在拍摄灾情么?
不为……不为……会游泳么?万一遇到危险落在水里怎么办?我拿着信,满心满脑都在回忆,希望能够找到,她会游泳的证据……
一个多月后,我在家,照母亲买的食材,给正在坐月子的嘉琪煲鸡汤。何不为风尘仆仆的从院外走了进来,最先看见她的,是嘉明,嘉明三岁了,但是个头不算高,跑起来有些不稳,一欠一欠的,看见何不为直笑,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停。
我听见声音,手里拿着勺子,从厨房探出身看看,见不为正抱着妹妹,站在榆树下,天还热,她只穿着一件衬衣,笑着看我一眼,又低头去逗嘉明,说来也奇怪,嘉明只见过她一次而已,那时她才一岁,可两年过去,她竟一点也不认生,两人像是认识许久,或许这就是……缘分,是,是缘分,何不为跟韩家的缘分。
我看见她,先是一惊,复又抿着唇笑笑,转身回到厨房,继续看着锅,填着柴火,不为进堂屋跟母亲和嘉琪打了招呼,便来到厨房,坐在她的专座上(那个她以前坐的小板凳)
“我烧火,你看着锅”说罢,拿起个木棍,跟以前一样,熟练的往里填着柴火
我笑笑,没有说话,拿勺子搅着那锅鸡汤,低头看着她,摸摸她那一头疏于打理,已经有些长的短发,她也不抬头,由我摸着,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件事,赶紧问她
“不为,你会游泳么?”
“嗯?!什么,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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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韩嘉毓离开,何不为先是去了河北,在那呆了许久,本也想回老家看看,可那已经被日军占领,只能作罢。
后又到江西,随红军抗日先遣部队北上,一路抵达安徽,跟踪拍摄,然后至湘赣,鄂豫皖等地记录中,共反围剿,翌年,至浙江,两个月后,本想结束工作离开,却遭遇长江洪灾。
这次拍摄红,军期间,有结识不少中,共人士,也有人劝她能够加入中,共,何不为本就对政治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愿参与进党派之争,再者,韩嘉毓的父亲在国民政府,她若真加入中,共,问题岂不是更加复杂,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红军的何不为,感受到了他们对所谓信仰,近乎宗教性质的狂热,可以说,已经到了能够不计后果,豁出一切的地步,若说实话,这一点,令何不为诧异,佩服,也令她厌恶,她感觉……江湖习气很重,所以,委婉谢绝了中,共的“邀请”,便匆匆离开。
可令她诧异不解的还在后面,几十年后,这些曾经为了“信仰”,可以过草地,吃树根的勇士们,这些在战争年代,顽强的活了下来的人们,这些,认为除了gd其他人都是妖魔鬼怪的同志们,竟然会在和平年代,因为一次听起来,似乎温文尔雅的“文化改,革”中,近乎丧心病狂的对自己的“同志”相害相杀。
何不为从来说走就走,倒是“潇洒”,可她不知道,她的那些信,因为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原因,根本没有寄到韩嘉毓手上,因为她去的地方,不是战乱,就是天灾,哪里还能寄的出信呢?只能让韩嘉毓,在等待不安里,盼望着她,或者……她的只言片语……
其实不止韩嘉毓,令萍何尝不是?韩嘉毓写信来问她何不为在哪,她也不知道在哪,何不为走时什么也没有说过,即便写信,也不可能给自己写,令萍也是终日战战兢兢的挂念着何不为,所以,每当韩嘉毓问她时,她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当初何不为跟她说过一句,想有家报社,什么都不参与,什么都不讨论,就是拿着照片,让公众看看事实,因为她的照片,有些时候,很多报社是不敢发的,不是怕日本人,就是怕政,府,要么就是不愿发,比如那些亲gong报社,当她拍摄有关郭明党部队的照片时,若是负面的,还能勉强接受,若是正面的,人家会毫不留情的把她拒之门外。
所以,令萍跟着她,帮她一起创办了报社,可以跟何不为做同一件事,有相同的目标,而且,还能每天见面,让令萍欣喜不已,可结果,报社里都是她跟几个同事在打理,何不为这个领导,成天东奔西走,见不到人影。
但这不重要,因为,何不为早晚是要回来的,可那晚,当她见到韩嘉毓时,尤其是,当韩嘉毓看见自己,眼里闪过一丝意欲不明的目光时,再到何不为看见韩嘉毓,霎时间,眼里满满的惊喜时,她知道自己败了……也罢,败了就败了,从来就没有想过能得到什么,还怕败么?她现在只想,何不为能平平安安,自己能跟何不为一起,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道下做点什么有用之事,如此便好!
这时的令萍,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安慰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七
“嗯?!什么,游泳?”
“对,你会么?”
“我…………”
“以前,没机会,也没想过这个,就没问过你,你,到底会不会游泳?”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怕你淹着”我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还是说了
“淹着?怎么会淹着”
“你不是去浙江了么?”
“………………哦,你说,你说水灾?”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
“嗯”我小声应道,有些不好意思
“…………我又没掉水里,至于游泳?我……我会,就会一点”
“那你也小心点,以后见有水的地方,离远点”我轻声说道,看了看锅里的鸡汤差不多好了,拿了个大点的碗,连肉带汤盛了一碗给她
“不是给嘉琪的么?怎么让我先喝了?”
“让你尝尝咸淡”其实,我之前已经尝过了,味道刚刚好
“哦……嗯,刚刚好”听我这么说,不为好像有些小失望?我抿了抿嘴,抑住唇边的笑意,离开了厨房
给嘉琪送了鸡汤出来,烧了一大锅热水,准备让何不为好好洗个澡,天热,虽然没有离她很近,但也闻得出来,她身上开始有味儿。先给她洗了头,又给木桶填满热水
“要我给你洗么?”
“嗯,你给我洗”我走进来,见她靠在大木桶里,闭着眼睛,小声应道,感觉像是快睡着了,可想,在外面夙夜匪懈,风餐露宿,有多辛苦,看她着实累了,我安静的给她洗着,也不敢吵她
“嘉毓”我听她喊我,抬头看看她,依旧闭着眼睛,惬意安然,确实是睡着了,那就是……在做梦么?梦见了我?想到这,我笑笑,扶着沿,蹲在木桶旁,看着她,她瘦了……
已经洗的差不多了,但看她还在睡着,又不忍心叫醒她,可也不能……泡在洗澡水里睡觉,想了又想,我竟然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决定,拨了拨她还有些湿漉漉的短发,好想感觉痒,不为皱了皱眉,还哼哼唧唧两声,我笑笑,凑上前,吻了吻她,她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我,回吻着
“嘉毓”
“……嗯……不为,去屋里睡,好么?”让她吻的有些气喘,我离开她的唇,扶她站起来,给她擦着身子
“好,你呢?跟我一起?”声音轻轻浅浅,是在撒娇么?
“我又不困”不知是天热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我感觉脸上有些烧,赶忙出去,到房间拿了一身里衣给她
“嗯?怎么还有那么合身的里衣?穿着不大不小”
“……合身?合身就好”
“这是谁的里衣啊”
“你的”
“我的?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我的里衣”
“………………我给你做的”我给她系着衣带,小声说着,有些掩饰的低头理了理,已经穿的足够整齐的衣服
“嘉毓,你真好”
“好啊?你觉得好就行”我看她笑嘻嘻的说着,那模样,像极了过年穿上新棉袄的小孩子,忍不住摸摸她的脸,却被她握住,她就那样在半空中抓着我的手,也不说话,就那样笑着看我,小屋子里,突然间安静无比,我一开始还跟她对视着,渐渐我感觉,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自己的脚尖
“好困”沉默半晌,她说道
“嗯……是累了吧,去睡会儿”
“你呢,干什么”
“我把这收拾收拾”
见何不为进了屋,倒了洗澡水,又拿了洗衣服的盆,足足洗了三次,才把她这一身洗干净,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出门时,不大喜欢带换洗衣服?我跟她说过几次,她总说,麻烦,而且成天在上山下海,哪里有功夫去打理这些?哎……想想也是,之前见她就两身里衣,穿的久了,领子都快磨破了,本想给她再做一身,可还没等我做好,她就走了,后来做好了,又没机会给她了
“嘉毓”
“妈,怎么了”我正晾着衣服,母亲从堂屋出来
“不为呢?”
“不为,累了,在休息”搭好衣服,我回头看看母亲,手里怎么拿着剪子
“睡了啊,那就让她好好睡吧,她刚才还说让我给她剪头发”
“哦,您去陪嘉琪吧”说着我接过母亲手里的剪刀
小心开门,进去看看何不为,她还在睡着,好像……还在打呼?我俯身在她上方,突然,她睁开眼,惺忪朦胧的看着我笑,我也不躲,就这样跟她对视着
“嘉毓……”可能还没睡醒,声音不大有中气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