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佛》分卷阅读12

    “正是奴家。”画桥坦然应道:“这本手札是前世的云郎所着。”

    莲华抽了抽嘴角,这本手札的扉页上的印章题曰:“弘云”,竟是与禅宗五祖弘忍辈分相同。

    莲华皱了皱鼻子,忽地掩鼻嫌恶道:“你怎么一身血腥味?”猛的一念起:“不对!你……你的气息怎么会与三世镜一样?你不是人也不是鬼?”

    “奴家此刻的确非人非鬼,只是件物事化形。”画桥忽地莞尔:“与莲华化形略有不同,毕竟奴家是有真身的。”

    莲华也不再追问,画却问道:“莲华相信前生吗?”

    “不信!”莲华果断道:“所谓前生,既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也没在今世留下任何记忆,凭什么要我相信?”

    “你不信前生,那你信不信有昨天呢?”画桥又问:“你与玄觉实实在在一起度过的一十八载个春秋寒暑,你信是不信?”

    莲华:“我自然相信!”

    画桥:“那在这十八载中的每一件事你可都记得?记得玄觉每顿早饭用的什么吃食,每个晚间几点就寝?记得夏日蝉鸣有几声,冬日落雪有几场?”

    莲华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画桥接着道:“这一世之中的事情,你都会把它忘了,何况前生?”

    “那又如何?”莲华挑眉:“今生的我必定与前世不同,前世种种与我无甚关联。”

    画桥叹息一声,又问:“玄觉今生注定不能与你在一起,你可信?”

    再次听到这句话,莲华不再无措,他眸光一聚,负手而立,迎视画桥询问的目光朗声道:“命中注定之事我不管,这段玄觉不在的时日我已想的很清楚,前世往生我通通不问,就算百般设法,千般算计,这一世拼上所有我也会与玄觉在一起,此时的舍利塔拦我不住,以后的命盘轮回依然拦我不住!”

    画桥愣了愣,被莲华决绝的气势骇住,半晌不语,静了片刻,眼眶微红,不由苦笑出声,若是当初她也这般坚定执着,也许便有机会与云郎相伴一生,就算不是一生百年,只是一年、一季、一月也好,之后再遭天谴,堕轮回,她也不会如此刻般后悔,不用费尽心力去弥补挽回,毕竟曾经彼此拥有过,相伴相守过。

    “你可愿陪我看看前世的云郎?”小金蛇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画桥拿起小蛇吐出的三世镜,对莲华道:“从中你也会知道我这一身血腥味从何而来。”

    莲华见画桥泫然欲滴的模样,有些不忍,也有些好奇她与凌书呆的过往是怎样的禁忌纠缠,顿了片刻便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十六章

    三世镜中一片迷雾茫茫,须臾后,浓雾渐渐散开,只见满镜杏花,枝头树梢一片片花团锦簇,再一刻便嗅到了杏花清香,莲华已然入镜。

    初春时节,绵雨初歇,振国将军府的后院遍布假山奇石,草木新绿,杏花映日红,芳草凝露青,池中几尾红鲤追逐嬉戏,暖春芬芳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八角飞檐的凉亭内,姿容绝色的女子身着一袭暖红夹袄,头簪金凤钗,怀抱琵琶眉眼含情,朱唇轻启玉指拨弄,正声色并茂弹唱一曲《望海潮》,那面容正是画桥。

    “这是贱内,名唤画桥,不知凡尘的靡靡之音能否入大师的耳!”说话者是个宽肩阔背,身材魁梧的英武男子,谈吐举止器宇不凡,声音低沉不怒自威,带着久经沙场的王霸之气,他便是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中原第一武将----郎啸,人称“浴血罗刹”。

    于亭内石桌旁与他对面而坐的僧人,身着素色罗袍,手持檀香珠串,容貌虽还是凌云锦的清秀模样,眉宇间的气度却与之天差地别,眉如远山,隐含天地慈悲,目似寒星,透着精锐凛冽之气,眉间一点圣檀心,是虔诚,是执念,是佛陀。

    只见他薄唇微微开合,淡淡回道:“天籁之音尚不及此,烟柳画桥,人如其名。”

    画桥抱琵琶的手不由一紧,偷瞄这毫不避讳直言称赞她的和尚,而今的当朝国师,恰好弘云侧首抬眸与她胆怯的视线相撞,弘云坦然一笑,画桥急忙低头,羞红了一张俏脸。

    德元三十九年,天灾不断,连旱三年,半数农田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苦不堪言。万顷草原枯黄,河流溪涧干涸,再也不见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景,游牧民族为求存活,匈奴首领拓跋桀再次带领六万骑兵进击中原,疯狂攻城略地,期得占领粮富水饶的辽阔中土,如此不仅能够解除眼前之危机,也能永远摆脱自祖辈开始的千百年来一成不变清苦孤寒的游牧生活。

    国危家难之际,振国将军郎啸,临危受命率八万中原热血儿郎迎战攻势凶猛的匈奴大军,两军于北疆边境正面交锋,一时间风云变色,黄沙滚滚,战鼓急擂,杀喊震天!

    两军将领皆是一马当先,郎啸身披钢鳞战甲,神勇无匹,挥动手中银枪,风声呼呼作响,两匹战马交错而过,郎啸灵巧避开对方砍刀劲气,调转马头,一声爆喝,反手一枪挑中拓跋桀肋下,将他挑翻在地,说时迟那时快不待他蓄力爬起,再一瞬银枪已追至其咽喉!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得知敌军主帅被擒,我军气势大振,以锐不可挡之势冲杀过去,敌军瞬时大乱,各队将领遥相呼应正待集结整队,忽地狂风骤起,漫天黄沙飞舞遮天蔽日,飞沙走石直击敌方将士面门,加之群龙无首,敌方不消片刻便人马流散溃不成军,我军此役大捷。

    世人只道郎将军乃是武神下凡,出战便得上天庇佑,护我疆土佑我河山,有郎将军在一日便不怕匈奴来犯。

    无人知晓,在出征前夜,郎啸对此次出征正是一筹莫展,忽闻有一神秘僧人来访,来人直截了当对他道:“我可以助你此战大胜。”

    那僧人便是弘云,战场那日,匈奴首领拓跋桀右臂先中弘云射出的一箭,之后才如此轻易被郎啸一枪击中落马,而后的狂风亦是弘云的杰作,漫天黄沙一起,此役胜负已定。

    再一月,匈奴新首领拓跋延重新整合部队发动进攻,我军气势高昂,郎啸于军前昂首立马,朗声大喝:“匈奴蛮夫,尔等贼首已死于郎某枪下,仍敢欺我中原无人呼?儿郎们,冲啊!”

    声传百里,威慑四方,我军热血儿郎一时群起激愤,冲杀声振聋发聩,郎啸领兵有道,各个将领率队渐成合围之势,一举歼灭敌营主力骑兵,匈奴大溃。

    郎啸得胜率众归来,帝都百姓蜂拥而来夹道相迎,都道振国将军郎啸乃是天神佑护的福将,自此“浴血罗刹”之名声望大振。

    是夜,郎啸进宫领宴听封之后,弘云问他道:“将军可情愿一生戎马,待到功高盖主之日受人提防牵制,死生由人?”

    郎啸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透着血气的眸中野心勃勃:“驰骋疆场日久,谁人不想大权在握,只是郎某胸中雄图霸业未得施展,大师可愿助我?”

    弘云微微一笑,自己果然未曾看错人,郎啸此人不只是将才帅才,还生具王者之气,既然他称王称霸之心早已有之,何不顺水推舟?

    战事虽平,可旱灾不止,正值初春少粮,万民生活困苦,郎啸上书,曰:微臣战后一路行来,随处可见老弱妇孺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如此天灾**,我等凡夫俗子一己之力无法抗衡,微臣恳请前去曹溪宝林寺跪求佛祖慈悲,赐我中原大地雨露甘霖,润泽苍生。

    帝都至曹溪三千余里,郎啸一身布衣换去了锦绣衣袍,素木簪卸去了金玉冠,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一步步行了整整三日三夜,沿路百姓闻讯前来,见振国将军一身尘土,面色枯黄,身躯却依然高大挺拔,目光虔诚而又坚定,百姓不禁动容,纷纷追随其后,一传十,十传百,待到行至宝林寺韶山之下,郎啸身后已跟随男女老少已近万人。

    郎啸于韶山脚下顿足,回首四顾跟随他的百姓,三日滴水未进,他已近乎不能发声,只闻嘶哑却依旧威严的声音道:“各位乡亲父老大可放心,我郎啸护得住万里河山不落贼手,也保得住万亩良田五谷丰收,此行祈雨一日不成,我郎啸便在佛像前跪一日,百日不成便跪百日,佛祖慈悲定会有感于我心赤诚!”

    语毕,郎啸撩袍跪地,再起再跪,如此一步一跪,登上韶山数千石阶,千万民众痛哭流涕,纷纷效仿追随,使至宝林寺前万民朝圣之景蔚为壮观,史无前例。

    ☆、第二十七章

    宝林寺住持方丈,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在后山岩洞闭关参禅,此时宝林寺的当家者便是其师弟弘云。

    待到郎啸众人登至韶山,前方便是宝林寺主殿,忽地一十二扇殿门同时洞开,殿前光芒大盛,只见一僧人自万丈光辉中从容走出,素罗袍,圣檀心,正是弘云,他仿若神只一般于释迦牟尼佛像下卓卓而立,眼含无尽慈悲,俯视足下众生。

    郎啸率先下拜叩首,道出万民心声:“大师!三年来我朝百姓饱受旱灾之苦,佛祖慈悲,求您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在郎啸的带领下,其身后的千万百姓如退潮般依次矮身跪地,皆高呼:“大师求您了!救救我们吧!”

    弘云清朗的声音仿若自天际传来:“善哉,善哉!郎将军心念之坚定,热血之赤诚情感动天,我佛亦有所感,因怜众生受战乱之祸,干旱之苦,特命贫僧前来解救尔等。”

    只见弘云脚下升起一七色光彩流溢的仰莲座,莲座缓缓浮起,将他驮至半空,万民震惊非常,大呼:“真佛临世!”

    众人一边高呼一边自发纷纷叩首。

    弘云拂袖一挥,念一句:布慈云兮洒甘露。自东方天际升起大片云彩,先是白云堆叠,风起之后,云层渐厚黑云遍布,很快便成遮天蔽日之势,久违的阴凉令众人且惊且喜。

    忽地一道闪电如长龙般划破云层,弘云道一声:龙象蹴踏润无边。接着似龙吟如虎啸般的雷声滚滚而来,万民欣喜不已,盼望了许久的一刻就要到来了!

    终于,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先是几滴,如上苍悲悯的泪珠,落在人们期盼的面庞上,再之后雨滴越来越密集,哒哒的雨声令众人醒悟过来:下雨了!真的下雨了!真佛显灵了!

    所谓权谋计策关键在于人心,弘云便是算准了年事已高的老皇帝定会答应郎啸祈雨之请,算准了百姓定会拥护给他们生机护他们平安的福将郎将军,算准了人心贪婪,欲念无穷。

    三日后早朝,皇宫正殿。

    弘云身披御赐袈裟,面朝文武百官,怡然而立,道:“法门龙象,使万物众生都得到慈云法雨的润泽,那刻显扬的法音雷雨,会使一切众生都得到无上之觉悟。”

    年迈的皇帝与满朝文武恭恭敬敬的听他**,皇帝对这位弘云大师敬重非常,自祈雨成功之后,我朝百姓无一不信奉禅宗佛祖,他下令重新修葺曹溪宝林寺,御赐袈裟金钵,尊弘云为国师,正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华一时无量。

    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久旱逢甘霖,田间山头的野菜开始发芽,众人终于无需再为春日无粮而发愁,朝廷听从弘云国师的提议,特地分发了五百石的春种应农民之需,百姓们感恩戴德欢喜的播种插秧,日子忙碌又幸福。

    画桥带着两个提着竹篮的翠衣丫鬟在花园采摘新开的杏花,近日的天气格外的合人心意,夜晚细雨如丝,白日天朗气清,极其适合植被草树春日复苏,被干旱打压了三年,杏花开的张扬大气,肆无忌惮。

    春日最初开放的杏花,最适合画桥酿制她拿手的杏花酿,两个小丫头年岁尚小,一边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玩闹,一边摘杏花,花瓣*都混在了一处,画桥无奈摇头轻笑,一扬手,一抬眸,一张满含慈悲又动人心魄的脸自花丛中闪出,圣檀心一点,红艳胜过满园杏花,画桥不由愣怔在原地。

    弘云轻笑一声,捻起无意间落在画桥鬓边的一枚花瓣,喃喃念道:“草木有本心,愿求美人折。”

    画桥回过神,自知失态,赶忙福一福身,便提着半满的竹篮匆忙逃走,直跑到假山之后才敢停步,画桥用手背拭了拭发烫的面颊,这才发现自见到那人的脸,心口便开始砰砰跳的厉害,禁不住想回头瞧一瞧的念头,画桥在假山后露出半张俏脸,四处打量一番,只见成片的杏花随风飘零,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说不清,道不明,为何心中会忽的失落起来,画桥一步一步走回与那人偶遇的杏花树下,任由飞舞的花瓣或滑落身畔,或落于罗裙,或落在发间……

    弘云侧卧于软榻之上,他很有种轻易便实现心中所愿的失落感。他修得无上佛法,明*眼已开,却依然不识舍利塔,他开始怀疑那传说中的达摩祖师所留之塔是否是真,不断尝试,不断失败,他终于放弃,修习却不间断,直至今日这般法眼得开。

    弘忍大师对他期望颇高,论慧根论资质,他都应是禅宗的第六任传人,弘云也坚信这一点,他相信,得世人供奉的神佛也不过如自己这般,通晓天机,呼风唤雨,他要做、也能做天下第一的佛!不是泥塑金身的雕像,而是真真正正,有血有肉,被世人敬仰参拜的佛!

    而今他几乎做到了!他是整片中原大地上的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金银钱财,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名誉地位----世间人所能想到的,所愿得到的,他都已拥有,此时的他不免有些空虚,有些寂寞,有些无聊。

    “咚咚咚……”叩门声打断了弘云的落寞自怜,懒得起来,弘云淡淡道了声:“进来,门未拴。”

    来人正是郎啸,魁梧的身形晃进内室,如松柏般笔直的立于窗前,弘云感觉屋里的光线都瞬间被遮住,郎啸寻了把椅子自己坐下,熟稔亲密的问候道:“难得大师近日得闲啊!”

    弘云虽然还算是借住于郎啸的振国将军府,可他在府中却俨然是主人家的做派,他维持侧卧的舒适姿势不动,懒懒道:“将军才是难得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郎啸低沉一笑:“大师何必明知故问,我来自然是问那件‘大事’!”

    弘云也笑:“将军真是心急!”

    “兵贵神速!”郎啸答的坦然,此时他在百姓中的威望名气都颇高,真正的人心所向之,无人可匹敌。

    郎啸又道:“郎某见识过大师的本事,事成之后,您还是我朝国师,您若是有何其他要求尽管提便是!”

    ……要求,他还要什么?画桥羞红的俏脸在弘云脑中一闪而过。呵呵!怎么早没想到,世人派遣寂寞的方法有许多,最得人心的惟有情爱一事,此刻无趣的紧,为何不一试!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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