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癫狂(网络版)》分卷阅读16

    楚铮气极:“那你怎的不早说?”药是那日的刺客给他的,只说是服下立毙的毒药。他再觉得此生无望,当真要死时,心里总是犹豫,竟生生多受了几日的酷刑!

    沈言道:“倘是一早告诉了你,只怕后来一受刑,你多半便立刻服下毒药,这戏,便不真了,如何骗得过柳墨?”

    要彻底搅乱这天下,没有楚铮怎么成?然而京畿重地,守卫森严,要救人,难于登天!便是救了人,柳墨也必定立刻发文通缉,要将人平平安安地带到地头,岂是易事?

    他思来想去,要把人带出去,除非是楚铮死了,还要死得让柳墨没有丝毫怀疑。

    然而楚铮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死了?这便得沈言给他找个由头!

    那日的刺客不过就是个毛贼,轻功无双,武功却平常,给沈言派人拿住了把柄,逼着去王府救人,事先言明救不救得出都无妨——依王府守卫,沈言心里清楚,这必定是救不出的,但以这毛贼的轻功,却想必可以乘着里面人等一时不防,直闯内院楚铮居处——但需做两件事,第一件,是见到楚铮时叫一句:少帅,沈先生让我来救你!

    只这一句,无论柳墨信不信楚铮是否知道他沈言身在何处,为了李氏天下,都必定绝不肯放过这唯一的线索,对楚铮严刑逼供,在所难免。

    第二件事,便是这假死药。只因那日那毛贼死于乱刀,死后身上亦未见毒药,柳墨一时疏忽,竟然忘了搜一搜楚铮身上。

    却连那毛贼都不知这毒药是假的,楚铮如何能知?楚铮不知,这戏便真,终于瞒过了柳墨。

    推究起来,这一计,在去年初他将楚铮推到柳墨身边之时,便已开始。一则,为后来的金蝉脱壳之计埋下伏笔;二则,没有楚铮百般受辱,他如何能劝得动楚西岭一怒之下,破釜沉舟,终于逃出流放之地?楚西岭不逃,楚铮如何敢逃?

    三则,虽然当年楚铮从父命效忠太子,但胜负既定,以楚铮心性,却未必肯再生事端,以致天下大乱,若不曾受这一年来的百般折磨,乃至后来的血海深仇,他要劝动楚铮谋反,怕是再也不能!

    这些话自是不能说与楚铮听的。沈言含笑道:“你虽吃足了苦头,却从此脱出牢笼,两相比较,难道你还要来怪我不成?”

    楚铮嗤笑了一声,道:“那你又怎知我假死之后你定能设法把我带出来?万一不能呢,我不就真死了?”

    这话不假。

    沈言却只笑意从容:“这么些年了,我在容王府里自然是安排得有人的。”

    确实是有人。后来两人收拾动身时楚铮才知,原来是一个马夫!

    沈言悠悠道:“王府用人,审查极严,一个马夫也费了我好大心思,况且马夫往外带东西,方便哪!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事确实悬了些,只是……”

    亏得那日柳墨一倒下,又为了查找下毒之人,容王府里一片混乱,那马夫才能乘乱用备好的尸体换了楚铮出来。

    他顿了顿,含笑问道:“当年太子本已占上风,眼看就要身登大宝,临了却被李景丰打了翻身仗,他用的是哪一计?”

    无路可退,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今日用的,也是这一计!”

    太阳渐渐落下了,一行人在一处绿洲里停了下来,却没有扎营,只孤零零的烧了一堆篝火。为了方便赶路,一行人轻装简从,多余的东西一样都未带。

    风还是很大,吹过衣襟,不时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沈言逗弄着怀里雪白娇美的小儿,边道:“明日,咱们便到了!”

    楚铮点头。

    沈言又道:“侯爷已经等咱们多日啦!”他说的侯爷,自是楚铮之父楚西岭,新帝登基之初便已削其职,夺其号,但沈言等人却仍是以侯爷呼之。

    楚铮仍是点头。

    沈言抬起头,道:“岚山现如今有十万兵马,而且都是精锐之师!”

    楚铮终于抬眼看他。这还是两人相会之后第一次谈及此事。

    沈言道:“乌族七万,还有三万是楚家当年的旧部。”乌族人口不过四十余万,战士却能凑出七万,且都极为彪悍。至于那三万楚家旧部,当年楚家一遭难,便有旧部愤然脱离军营,散往各处落草为寇,不久前陆续受楚西岭之召而来。

    楚铮道:“大晟号称百万雄师。”

    沈言道:“红番已陈兵三十万于边境,徐世铎也是咱们的人。”

    楚铮沉默。

    沈言道:“大晟虽号称百万雄师,但如今大部人马都在赶往北线布防,咱们正可乘虚而入!”他自怀中取出一卷书册,递给楚铮,悠然道:“名册上的这二十余人便是当年暗中投效太子之人,他们手里共有十五万兵马,我俱已联络过了。楚铮,二十五万兵马,够不够你将这天地翻转?”

    第二日走出沙漠,便到了岚山,眼前山脉巍峨,绵延千里,却人迹罕见。岚山本就是荒僻的所在,此处又和沙漠相接,是个尤其荒僻之处。沈言笑道:“倘不是此处,如今岚山附近可到处都有重兵巡查呢!”

    楚铮道:“却是为何,难道他们早知你要来此?”

    沈言哈哈笑道:“是为了找李景昀!”

    楚铮嗯了一声。景昀失踪之事,他是知道的,却不知原来是在岚山附近失的踪。

    再走一日,到了山脉深处,眼前出现一个颇具规模的山寨,正是如今乌族最大的聚居处。

    进入山寨,走上小半个时辰,便见大大的一个山庄,大门前站了许多出来相迎的人,当先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面目英俊,目光如电,举手投足极见威严,正是楚西岭楚侯爷。

    楚铮停下了脚步。

    醒来看到沈言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等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却直到此时,看到父亲沉默而坚毅的面容,看到他身侧那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将士,才真正意识到,有些事,已经无可更改。

    他分明只愿驰骋沙场,护天下安宁,保百姓平安,如今却要亲手将这一切葬送。他想要仰天狂啸,想要歇斯底里地痛哭出声,最终却只是静静地走上前,将头抵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

    也许楚家从来就不该卷入皇权之争,也许当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柳墨心慈手软。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再多如果,也只是如果。这世上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走。

    四月初十,十万大军花费大半个月时间,向西悄无声息地越过整个岚山山脉,乘夜突袭位于岚山西面十里处的军事要塞枫城,两日之内攻下枫城,守将郁青战死沙场。

    城破之日,两岁的皇太孙于枫城登基为帝。次日,楚铮挂帅,领兵直击东南。此时大晟大部兵力都在北线布防,由枫城出发,不但可以最大限度地绕开大晟主力,以最快的速度直插帝都,而且暗中投效前太子的十五万人马,也大部聚集在此线上,正可里应外合。

    五日后,红番出兵,徐世铎命人大开城门,迎红番大军入关,双方合兵四十万,一路向南,同样直向京师方向进犯。天下哗然。

    半夜里,阵阵跪地三呼万岁之声打破了容王府的岑寂。

    皇帝脚步匆促,几乎是狂奔进来,高声叫道:“柳墨,楚铮还活着,楚铮还活着!”

    楚铮?柳墨猛然睁眼:“你,你是在……诓我罢?”

    他已只剩了一口气。按他自己的想法,他早便该死了,然而皇帝却终究不甘,竟将泰半的御医都赶到了容王府去每日围着守着。御医们奉命行医,更加不敢放他去死,拼死拼活地用药给他吊着,他虽然一日日衰弱下去,却到今日还剩了似有若无的一口气,不得痛快死去。

    皇帝喘着气道:“我倒盼着是在诓你……叛军起兵了!”

    这,这跟楚铮又有什么关系?柳墨心里乱作一团,下意识地道:“迟早的事,咱们都商量过,也安排好了的,你照着应对便是。楚西岭……”算了算,费力地道:“最多再过大半个月,便该毒发了,咱们什么都不必怕……”

    皇帝打断他:“可他们的统帅是楚铮!柳墨,你什么都算到了,没算到这一点罢?这天下,要被他们翻了去了!”

    柳墨呼吸急促,喃喃道:“不,不可能的,我明明,他……”明明亲眼看着他死去,一点点感受着他的身体变凉、变硬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你,你不是还让人把他……把他烧了么?”

    皇帝道:“大约是假死药罢?怕是烧的时候尸体已经让人换过了!夜里灯火不明,谁知道烧的是哪个?”

    柳墨道:“我……”欲待说不信,然而心里头却欢喜得无以复加,实是极盼望这个消息是真。

    可万一,若这消息是假的呢?等确定了再死,黄泉路上,他柳墨怕就追不上楚铮了!

    皇帝怔怔地道:“柳墨,如今这局面,朕一个人,应付不来!”顿了顿,又道:“楚铮是必定要杀朕的,你……”

    柳墨抓住他手,道:“皇上,你不能乱!”

    皇帝道:“我,我……”

    如今局面,他怎能不乱?

    两人原是算准了楚西岭即将毒发,那时节叛军临阵折帅,岂有不乱的?两人又早已为这一日准备多时,料来便不能轻松应对,也决不至于镇压不了!只要这头无忧,单只徐世铎和红番,仗打得再惨烈,也总能保住大晟!

    然而如今,却多了个楚铮。

    柳墨低叹了一声,道:“不要乱,皇上,别慌,什么事,总有我同你一起应对!”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许久,终于一点点安定下来。是,一向都是如此,两个人相伴长大,什么事都是两个人一起面对的,打小儿便是这样的了!

    然而他心里却满是苦涩。一个楚铮,打乱了所有布局,可也正是因为楚铮,柳墨才愿意继续活下去,同他一起面对一切。

    他方才甚至疑心,如今的柳墨未必会帮着自己对付楚铮。他心里清楚得很,在柳墨心里,自己和楚铮到底孰轻孰重。若是自己死了,柳墨纵然伤心,也断不会活不下去。

    他伸出另一手胡乱地揩着眼角泪水,道:“那就好,那就好,柳墨,我方才真是怕……”

    柳墨在心里又叹了口气,道:“但有些事,你得让我做主。”

    皇帝默然点头。

    叛军起兵时只有十万人马,而大晟虽然主力不在此处,毕竟是早有准备,按说至少也该是个旗鼓相当之势。然而原本人数并不占优的叛军却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到五月初,竟已连下七城,大军开到了曲江,和曲阳隔河而望。

    离京师已不过三百里之遥。

    叛军人马更是猛增到二十万。多出来的兵马都是途中率众来投的天朝将士,更有守城将士开城相迎的。这些人马原本就是那名册上的人物,但经沈言和楚铮的刻意安排,却成了顺天应命之举。

    原本皇太孙一度死里逃生又死而复生,已是奇之又奇,竟连叛军统帅也是死而复生之人,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再加上叛军气势如虹,攻城略地如有神助,很快,市井坊间流言四起,皇太孙乃真命天子之说又不断被人悄悄提起,当朝天子当年阴谋篡位之事亦在不断流传中。

    此事的另一个严重后果,是叛军所到之处,沿途守将无不人心惶惶,谁也不知这城里会否有人“顺天应命”,跟叛军来个里应外合,军心动摇、互相猜疑之下,更是难以抵挡。

    曲阳山河表里,堪称险关,历来易守难攻,素有铜墙铁壁之称,如今非常之时,更是早早调兵遣将,严阵以待。然而此番面对的,却是昔日战无不胜的护国大将军楚铮,和他麾下如狼似虎的二十万叛军,城中守将却有哪一个敢说自己抵挡得了?

    曲阳之后,三百里河山一马平川,一旦叛军铁骑踏入其中,必将长驱直入,京师告破,即成定局。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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