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不是说今天尚书府要办喜事?”
“办什么喜事!你没听说啊,昨个儿夜里,那小国舅爷誓死不娶新娘子,带了个戏子,连夜逃走了!”
“啊?我听说那李姑娘乃是绝色啊,这都不娶?”
“呔!你是不知道呐,那王元芳啊……”那人一手半掩住唇,压低了声音,“是个断袖。”
“他王元芳是什么人,甭管男的女的,他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为了个下作的戏子……连自己大好前程都不要了,啧啧啧,真是蠢。”
“啪”!
老太太猛地将筷子摔在桌上,眼神直直地盯着碗里的面,眉目冷冽。
旁边的年轻人见状,一只手从桌下伸过去,轻轻捏了捏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抬眼看他,他便微微一笑——那张脸虽是平凡无姿,但这么一笑,就是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老太太愣了愣,随后便垂下眼,再次拿起筷子吃面。
邻桌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谁说不是呢?!我要是有他那样好的命,便娶了那李姑娘。既是断袖,便将中意的男子养在后院。到时妻妾成群、有男有女,岂不快活?哈哈哈……”
年轻人挑面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放下筷子,拿了银子放在桌上,然后对老太太道:“娘,孩儿吃好了,我们走罢。”
老太太点点头,在年轻人的搀扶下慢慢向外走。
即将跨出门口的一瞬,老太太指尖一动,一粒小石子便如箭一般飞刺向之前说话那人的屁股。
“哎哟!”屁股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疼得那人直抽搐。那人惨叫一声,一瞬间就捂着屁股站了起来,赤红着一张脸四处张望道:“谁?!谁?!谁打你爷爷我的屁股!”
面馆里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见别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先前与那人交谈的朋友也有些尴尬,忙拉着站起来那人的衣摆示意他快坐下。
彼时,刚走出门口的老太太听见身后传来的哄堂大笑,唇角也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这老太太和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小梅和王元芳。
王元芳自然也听见了后面的动静,看了看贺小梅藏在嘴角的笑意,并不出言责备——那人口吐秽语,本也活该受人教训。
两人出了面馆,便径直往北都城门而去。
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北都城门,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贺小梅弓着身子,时不时咳嗽两声,活脱脱一个老人家的模样。王元芳便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搀着他的胳膊。两人两手交握,手心里全是汗。
“嘭”——就在两人直直盯着不远处的城门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猛地撞在王元芳腰上。
王元芳惊呼一声,转头看去,那乞丐瘦得像个猴儿一样,此刻埋着头对王元芳不停地鞠躬,双肩微微抖动着,害怕极了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
王元芳心一软,虽说腰上还有些疼,却只道:“罢了,走路看着点路。”
小乞丐又给两人鞠了个躬,兔子一般跑远了。
贺小梅忽然蹙眉低声道:“不对,芳哥你看看钱袋还在吗?”
王元芳一惊,手立即摸上腰间——钱袋果真不见了。
“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竟是个贼!”王元芳拔腿要去追那乞丐。
贺小梅忙拉住他,假咳了几声,低低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着拿眼神瞟了瞟前面城门处来来往往巡视的守卫,“出了城再想办法。”
王元芳看向城门处盘查的官兵,心下明白贺小梅的意思——王佑仁已经连夜通知城门的侍卫,进出之人都要严格盘查。如果此时他们闹出动静来,势必惹人注意,身份就更容易暴露。
王元芳扶着贺小梅往城门处去。
“包袱给我,检查!”矮胖矮胖的侍卫头横刀挡住两人,一手夺了王元芳肩上的包袱。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卫也上前来,分别搜着王元芳和贺小梅的身。
“出城手令呢?!” 侍卫头将检查完的包袱扔到王元芳怀里。
王元芳一愣,“出城手令?”
“是啊!刑部犯人出逃,城门都封了,你没有手令出什么城?!”
王元芳彻底呆了——他原本以为以他爹的身份,再怎么也不可能封了京城城门,最多派侍卫盘查出入之人罢了。可没想到他竟假借嫌犯出逃为由来封了城门,没有手令是出不了城的。
侍卫头见他呆呆傻傻的样子,一把推开他,“让开让开!不要浪费时间!这老大娘能走,你不行!上面吩咐过了,年轻男子出城必须要手令。”
贺小梅一听这话,心中暗暗懊悔没将王元芳也扮成一个老爷子。
王元芳跟贺小梅对视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让贺小梅先走。
贺小梅皱眉,用口型说了个“不”字,随即转向那侍卫头,道:“这位官爷、咳咳、我这孩子、是个、是个老实人呐,咳、老太太我以性命担保,咳咳他不是逃犯。”
“老大娘,他是不是逃犯不是我们说了算,也不是您说了算,得上面的手令说了算!”
贺小梅看他态度坚决,心里又气又急,眼中划过一抹阴鸷,袖中微微一动,一手已经握紧了几枚银镖。
以贺小梅和王元芳的功夫,他不信杀不出去。
目光微闪,贺小梅手腕一动——却被王元芳垂下的手紧紧压住。
贺小梅诧异地抬眼看他,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来,扫视了众人一眼,冷道:“皇上钦赐玉牌在此——谁敢不从!”
那侍卫头把脸凑近了王元芳手上的玉牌定睛一瞧,忽然吓得魂不附体,立即伏地行礼,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一干侍卫也都赶紧跪地跟着喊万岁。
王元芳额际已有冷汗渗出,却仍不动声色地拉起侍卫头,道:“不要声张。这是皇上密令,命我等外出查一桩大案——这件案子可比这逃犯大得多,若是耽搁了……”
侍卫头一听,立即往旁退开一步,颔首道:“大人请出城。”
王元芳冷哼一声,带着贺小梅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远离了城门之后,贺小梅浑身一软,险些站不住,背上已被冷汗浸湿。他半靠在王元芳身上,问:“你那是个什么牌子?亏得你还有这一手,我差点就要跟他们拼命了。”
“多年前皇上赐我的一块贴身玉牌罢了,只怕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对。虽说出了城,可也暴露了你易容的本事。以后就算易了容,恐怕也不好逃了。”王元芳眉头紧锁。
贺小梅看着王元芳愁眉苦脸的样子,伸手抚平他眉间,“芳哥,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你,”王元芳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我才知道日子可以这么有趣——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好的。”
贺小梅鼻子一酸,安静地看着王元芳动人的眉眼,目光里饱含了柔软而缠绵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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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牛镇里,自上次慕容白吐血昏迷到现在已有两日,慕容青衣不解带的守在慕容白身边。
宁安偶尔也来看望慕容白,每次都被慕容青挡在门外。
这两天,慕容青不让任何人接触慕容白,整日里只自己钻研房中医书和秘籍,也不指望什么大夫能救治慕容白——他信不过任何人。
慕容青目不交睫地守了两天两夜,这日慕容白终于醒了过来。
是时,慕容青正在案前翻看一本记载了各类疑难杂症的典籍,听见细微的咳声便立刻抬头去看床榻上,果见慕容白缓缓睁眼。
慕容青面色一喜,即刻放下书,坐到榻边扶慕容白起身。
“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慕容青急急忙忙问。
“我睡了几日?”慕容白望了望窗外的天色。
“这是第三日。”慕容青犹自心有余悸,语调也有些拔高。
慕容白点了点头,心里却越发感到惶恐——他已经开始昏迷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慕容青看了看慕容白愈加苍白的脸色,转身端来一碗褐色的药汁呈到慕容白面前。
慕容白瞥了一眼,“这是什么?”
“补血的,我查了许久的方子……”慕容青的声音低低的。
慕容白认真地看了慕容青半晌,忽然一笑:“你倒自学成了个大夫。”
慕容青把碗又递了递,道:“哥你快点喝吧,喝了就好了。”
慕容白端过碗,先是嗅了嗅,忽然眉心一蹙。
慕容青惴惴不安地抬眼看他,“怎么了?”
慕容白看着那深褐色的泛着药渣子的药汁,眉间的纠结更深,良久才端着碗一饮而尽。慕容青见他喝完了,立即又转身从一个小盒子里拿了几颗梅子来。
慕容白怔怔地看着慕容青摊开的手掌,哭笑不得道:“我用不着这些。”
慕容青固执地将那梅子往慕容白嘴里塞,“那药我闻着都苦得不行,你快吃吧,不是酸的,我尝过,是甜的。”
慕容白无奈咬了一口,心里却在想:原来那药是苦的,这梅子是甜的。
他垂下眼,掩住了眼底的落寞与惊惶。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