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凛气急败坏,却听见头顶上秦锡乐不可支的笑声。秦锡扶着夏凛的肩,强硬的使她转过身来,微弯了腰,在她耳边道,“你看。”
夏凛顺着秦锡示意看去,顿时连只剩下的两魄也被面前的景象摄了去。
夜空此时变成了巨大的画布,各色烟花都在上面肆意散漫着自己的杰作,漫天都开满了斑斓绚丽的火树银花,把黑夜渲染的恍如白昼。
炮声此起彼伏,不停歇地响着。一丛丛烟花“咻”的飞上天,白色烟雾划过的轨迹也渐渐形成了那画布上的创意。终于在顶点,烟花炸开来,洋洋洒洒的火光散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即便是在现代,因着烟花炮竹的禁令,她也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看过一场烟花盛宴。
夏凛偏头看向秦锡时,刚巧又是一丛烟花上天,忽而炸开,那落下的星光像是被秦锡盛在了眼眸里,耀眼地闪着光亮,竟比烟花还要动人。
她不禁觉得那炮仗声宛如自己此时的心跳,轰的连她的脑袋都有些不清醒了。
烟花还没放完,夏凛就已经别过脸,转身走掉了,她需要保持理智,如果她不能保持理智,那么……就切断让她不理智的东西。
她转身的果断,步履坚决。
小厮见状,忙跑上前来,“将军……公主她……”
“由她去吧。”很久,才听得秦锡回了一句。
如此,新年便过去了,被秦锡这么两折腾,倒也不觉得无聊。
一开年,夏凛就每日每夜地盼望秦锡赶紧出门去,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徐生秋近日炼蛊的近况。
天天掰着指头算着,离她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心情也十分雀跃,连带着对秦锡,都少了些冷嘲热讽。
可秦锡最近也不知是怎么,竟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让夏凛焦虑的都快脱发了,这可怎么办?
终于在一天下午,夏凛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一个人跑到了假山处,从他们约定好的竹节里拉扯着小线吊出了一个纸条来。
夏凛紧张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她环顾四周无人,又一溜烟儿的跑了回去。
进了房,她嘱咐知闻把门关好,若有人来,就说她睡了。
知闻应声便退去。
夏凛缩在床里,忐忑地打开那张纸条,大意是说,制蛊已经进入了尾声。正月十五,大概就是计划实施的日子了,届时只需引蛊入身,便可归位。
夏凛激动地几乎要欢呼出声来,正月十五……正月十五……那不就是后天吗!?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去了。
整个夜里,夏凛都辗转反侧,兴奋之余,却还带着一丝愁楚。
回去了……要回去了……
可是秦锡,大概永远也见不到了吧。
在夏凛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她不知道的是,徐生秋被蒙住了眼,绑住了手,连夜送出了桃花源,去往哪里,他本人都不晓得。
被押解的徐生秋被关在马车里,行驶了一个时辰有余。他倒是不怕恶人劫持,毕竟在桃花源里,能带他出来的,也只有秦锡一人而已。
只是这大半夜的,又是做什么要这样兴师动众。
很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隐隐乎乎觉得车外有些嘈杂,再然后,他感觉车身一沉,有一个人上了马车,随后揭了帘子与他坐在一起。
这人必是秦锡无疑,徐生秋开口,“不知将军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那人轻笑一声,果然是秦锡。
秦锡抬手替徐生秋解了眼罩,淡淡道,“我来,是想要与国师商量固生蛊一事。”
徐生秋眉头一跳,故作坦然道,“我已与公主说好,在正月十五那天用蛊,那天我会以固生蛊为化生蛊,让公主使用,如此,便成了。”
秦锡像是在想些什么,她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眼徐生秋。徐生秋被她这样打量,背脊渐渐有些冒汗。
“那徐国师,你可否为本将军解惑,这个东西又是什么呢?”秦锡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的小瓶来,笑盈盈地在徐生秋面前把玩。
徐生秋顿时大惊失色,这……化生蛊怎么会在她手里。当时化生蛊制成,他生怕被秦锡发现,趁着夜黑风高,把这化生蛊藏于假山的一个地洞里。
那地洞是他自己挖的,旁边没有任何标记,连徐生秋自己都要找上好半天。秦锡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他原本打算在施蛊的前一天,把化生蛊挖出来,替换固生蛊,可如今化生蛊却落到了秦锡的手里,这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国师?”秦锡好整以暇地看着徐生秋,面上带着笑,眼里却毫无温度。
“在下……也不知道……”
徐生秋额角的汗都被逼了下来,秦锡拿着帕子,轻轻按在他的额角,却把徐生秋吓得浑身一震。
“国师怎么抖成这样?”秦锡笑,“莫不是觉得冷?”
徐生秋说不出话了,秦锡的笑怎么看怎么让人毛骨悚然,像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骷髅,抓着他的脚腕想要把他拉入地狱。
秦锡舒展着身子,靠在一旁,淡淡地说,“当初国师问我,要如何让夏凛心甘情愿地使用固生蛊,我想了很久,总算想到,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她认为那不是固生蛊不就好了。”
“可是这蛊又与别的药、吃食不同,如何也不能骗过去,怎么办呢?”
秦锡苦恼地皱眉,好像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一样,“国师,你说怎么办?”
徐生秋现在是连头也不敢抬了,他不敢看向秦锡的眼睛。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他和夏凛的暗通沟渠,自以为瞒天过海的计划,看在秦锡眼里,只不过是如同过家家一般的把戏。
第25章 施蛊
“我故意把那本《万蛊苗谱》放在显眼的书架上,故意撕掉了那些书页,故意让你收起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能见一面,你能理解我的煞费苦心吗?”
“不过好在你俩都没让我失望。”秦锡又笑开,抚摸着自己黑袍上明明暗暗的绣纹,“你还是把化生蛊做出来了,有什么能比蛊替蛊更好的办法呢?”
徐生秋听得浑身发抖,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一直看着地面。
“徐国师,我一直当你是自己人。”秦锡突然收起了笑,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吗?我们才是一国人啊。”
“你这个样子背叛我,我很伤心。”秦锡惋惜似得摇摇头,她探手朝徐生秋耳边伸去,吓得徐生秋脸色刷白,秦锡动作一顿,微笑道,“我不会伤害你,只是给你看样东西。”
秦锡说着揭开了马车上窗口的帘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徐生秋看。只一眼,徐生秋就宛如置身冰窖,连心脏都在瞬时间停止了跳动。
窗外,是白龙寺寺庙,到处都堆满了柴火和枯草,几乎把寺庙淹了个完全。寺庙里里外外都被秦锡的人马包围,每人手里都拿着火把。
秦锡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徐生秋瞬间崩溃,他仓皇地给秦锡跪下,马车内木质的地板被他磕头磕的“砰砰”直响,让人听起来觉得好像要把地板砸出个洞来。
“将军……将军我错了……将军您饶了白龙寺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泪水顺着徐生秋那张老脸上皱纹形成的沟壑一道道流下,看上去可怜极了。
徐生秋心头真是恨极了,可他除了求饶真的无能为力,他什么都不能做。
徐生槐退隐之前,把白龙寺嘱托到他的手里。那时的白龙寺因为徐生槐深受皇帝器重,早已是如日中天,可是徐生槐一走,朝廷便断了救济。
说到底,白龙寺全是靠着徐生槐一人撑着。
于是白龙寺在他手中越渐衰败,他不能对不起徐生槐的托付。不得已,徐生秋也只能走上了徐生槐的老路。
虽然他不是徐生槐,他胸无城府,心思柔软,他没有师父那样的杀伐果决,可总算,还是把白龙寺保下来了。
而现在,当着他的面,白龙寺将要被付之一炬,里面……里面可都是他的弟子啊,都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这与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秦锡此举简直比要他的命还要残忍。
秦锡面无表情地冲外面一扬手,那些人便得了号令,手中的火把整齐划一的朝着白龙寺里干枯的草堆上置去。
“不!!!!”徐生秋怒吼着,他心如刀绞,连滚带爬的冲出了马车。
火光把整个夜晚照的通明,徐生秋只觉得心死如灰,他一生为之守护的东西,却在他手里化为灰烬,他到底为什么活着!!!!???
他的手还被绑着,而整个人已经匍匐在地,仅仅靠着双脚和身体的蠕动,一寸寸的朝白龙寺靠近。
徐生秋的泪都被越来越近的焰火蒸发掉,他喃喃道,还不如……还不如死了……
秦锡冷眼瞧着,就在徐生秋几乎快爬进火堆里的时候,一只手便把他又捞了回来。
“徐国师,现在,我们可以再做一笔交易了。”秦锡理了理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语气不见波澜。
徐生秋像是没听到,眼神涣散地盯着脚尖。
“年关之前,梁帝为白龙寺选址,新择了一块人杰地灵的山头,这里,不过是白龙寺的旧址罢了,里面,是没有人的。”
听到这话,徐生秋的眸子一闪,这才恢复了些人气,他抬头,“皇上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为白龙寺纳新址?况且我生死未明,皇帝为什么这样做?”
秦锡一笑,“自然……是为了培养新的国师,不管这个活着的长公主是真是假,那也是你白龙寺的功劳不是吗?”
徐生秋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却听秦锡接着说道,“不过你知道的,本将军若是要是真想烧了它,也是轻而易举,你说是不是,国师。”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我的好国师,明知故问可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