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心中说不清是放下块大石头还是又提起了什么,但是能够看到这段孽缘终结,对两人都有好处。他心肠直,听到这样的命令,不做任何他想,马上去办了。耶律枫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唇角微微扯动,翘起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是啊,是时候该放手了……”
巴鲁说得对,不能为了一个展昭坏了大计。一旦事情转起来,不可能派专人对他严加看守。现在要自己杀了他,似乎已经不可能了。襄阳王府迟早是要破的,待到大势一成,那老家伙也就没用了。到时,自己有的是机会把他再次接到自己身边。只要……那个人……
他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与肃杀之气。他没有说完,吞进肚里的那句话埋在心底。
展昭,若你当真倾心于他,那我便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心里的人是谁?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真相又是怎样呢?
第24章 潜伏襄阳-1
展昭轻吟了一声,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微微翻转身体,往床里面侧过身。身体上的不适尚未完全退去,一只手抚摸上了他的肩膀。展昭微微蹙起眉头,将头往胳膊里侧转动一下,把脸埋的更深一些。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愿面对,面对这样的场景,面对那个人。
展昭被囚禁在耶律手下暗线的宅邸时,一直断断续续的养着总是不愈的伤口。那人恶意的对待让他身心受创。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晚面对怎样的屈辱折磨。尽管他对那人的冷嘲热讽和残酷攻掠一直冷漠以对,冷漠到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也有这样冷徹的一面,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
不知从何时起,耶律枫似乎厌倦了对他的嘲讽,开始接受他的漠然。就在他被人接到襄阳王府之前,耶律枫似乎对他还有些开始温柔。展昭心中存疑,却不想去探究。他与这人终究不会有任何美好的关系,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是敌人,是对手!耶律枫自始至终都不明白,这样的关系并非是因为他是宋人而他是辽人,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在展昭这样的人心里,无论何时总会以人为先。他并非不明白很多人求助于他,也畏惧于他,希望借助侠客之力维护自己之利。可他展昭行侠仗义不为任何人,而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他从不曾施恩图报,甚至不曾存过这样的念头!无欲则刚,别人便只能看到他的硬度,看到他的温柔,而看不透他背后的坚强与博大。耶律枫则不同,他要得太多!他拥有的越多,便想要的更多。他聪明、他强大、他阴狠,永远都只是为他自己。即使他会欣赏展昭,却也会在心中鄙视他那种大公无私。
最初让他动心的或许是展昭的眸。那样一双眼睛,仅仅是如秋水般澄澈、如暖阳一般温柔,并不足以形容。展昭的双眸确实如同润绿了柳枝的春风,但绝不是那样的单薄而无根,绝不是那样的稍纵即逝。而是更为厚重而踏实的温暖,像一座城……是的,展昭的眸中装着整个江南……看到他的眸就好像看到了整个江南,温润、静雅、恬淡、无欲,一个人醉了一汪天地。
耶律枫则是塞北的云,边外的风。高绝、冷漠,他可以俯视脚下的一切,却也从未超然在被他踩踏的大地之外。无论他多么高高在上,他都比别人更在意,更在意那些可以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偶遇了展昭,便不可遏制的起了不屑之心,动了争斗之欲。他折磨他、拥抱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去影响他、改变他。可是当他终于在展昭的眼中看到冷寂风霜的时候,他并不开心。原来自己的眼神那么让人厌恶吗?原来他想要的不过是春意江南的温暖吗?
于是他下定决心,这个人他要定了,就像这个大宋早晚也要匍匐在他脚下一般。他不是看不出展昭在他身边日渐消瘦而枯萎,江南的花草或许终是经不住塞北的寒冬吧,那便将他暂时放归回熟悉的环境好了,等到时机成熟,他会将他再度赢回到自己怀中,那时或许他可以为他打造一座江南水乡,就像他从他眸中看到的那样。
耶律枫终是小瞧了展昭。他太痴迷于力量与权利,心灵的柔软与温和在他看来都只是不经风雨的花朵,他可以施以保护也可以随手灭绝。但他却忘记了竹的韧性,强韧的人有戛然逝去的那天,而脆弱的花草才会年年岁岁开不同。
这一些无论展昭注意到没有,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离开耶律枫的机会。
展昭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江湖侠客,他的身体基础比常人要好的多。便是重伤也并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来恢复。而耶律枫那隔三差五的羞辱与肆掠根本就是算计好了的,让他的伤口总是保持在无法完全愈合的状态。这极大的限制了他的能力。作为一个武人,长久处于这样一种状态比重伤更糟糕。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太过自信,他并未对展昭的人身做过多的限制。当然,展昭并不允许到前厅去,平日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他居住的小院与后花园。耶律枫并未着意安排人跟着他,但是展昭知道,在这个宅邸里从暗中监视着他的眼线并不会少。有时耶律枫会在与他欢爱时不经意的说起展昭白天做过的事情,展昭总是嗤之以对,但他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在他身体好些之后,他总是会去宅子中各处走一走,一来是恢复一□□力,二来也是为了摸清他所处的地方。
有几次他去了一些别院的房间,夜晚便遭到了耶律枫的盘问。从那些问题的严厉程度,展昭很快摸清了这座宅子中哪里或许藏有重要秘密,哪里又是装点门面的所在。渐渐的他还摸清了这宅子中的眼线们大约在哪里看守又在什么时候把守甚严。有几次他尝试着在应该无人看守的时候溜进了别宅,居然真的没有什么人向耶律汇报的样子,展昭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加以冷面相对,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来。耶律枫轻视他,而他也乐的利用这份轻视。人总是相信自己原意相信的事情,他相信展昭的利爪已被自己拔除,那展昭也没有刺激他给自己加码的必要。
就在这样虚与委蛇的试探中,展昭竟然找到了一个方法可以避开所有监视的视线而在府中游走的路径。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每三四日才能有一回。但这样的认知已经让展昭欣喜万分。而在他小心的搜索探查中,还有一些发现更是让他惊喜又忧心——耶律枫正是与襄阳王勾结谋逆的同盟方。
起初展昭并未往这方面怀疑。归根究底就是彼此尚不相知,还在路上同行之时,耶律枫一直的所作所为。他表面看来随心所欲仗义行事,教训那些他看不惯的权贵地霸,但展昭也注意到,这些人中不乏与襄阳王相交,或者别襄阳王所驱使的官员及恶霸。所以他一直未曾将耶律与襄阳王直接联系起来。
直到上月月末的时候,展昭无意中撞见了几个陌生的汉人入府与耶律枫商谈什么。这些人身着缮丝绸段,装扮既不像商贾买卖人也不像达官贵人家里的管事首领,但是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展昭还是一眼看出这些人应该是为某些地位高贵的人家服务的江湖人。从他们的步态举止和隐藏在身上的家伙,展昭看得出这些人功夫都不低。其中为首一人,瞧着像个不起眼的书生。面皮微微黝黑,一口短髯浓而不乱,眼角有些浅浅的皱纹,但那一双眼睛让人过目难忘。太精明!
江湖中以精明谋略而闻名的人不在少数。五鼠中的四爷蒋平便是其中之一,对于蒋平展昭是再熟悉不过的,自打闹东京那会儿,蒋平蒋四爷便首当其冲的站在他这一边,甚至不惜与义弟白玉堂反目,来帮展昭脱困解围盗回三宝。蒋四爷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一双总是闪着精光的眼睛。展昭虽不知此人是谁,但他从那人眼中他能看出与蒋平一样充满心机的光芒。精明之人有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有无法遮掩而黠智外显的。中原武林以此等智慧闻名江湖的首当其冲便是小诸葛沈仲元,与他不相上下的便是黑妖狐智化。
智化的形容相貌展昭是知道的,以前借宿茉花村的时候,丁氏昆仲曾经与他说过。智化的父亲与他们的父亲是同僚,这智化从小学的一身计谋却不愿出仕为官,只愿闲游江湖,一向我行我素不听教诲,竟被他父亲逐出家门。他也乐得自在,只是与丁氏兄弟一向较好,所以经常去他们所居住的茉花村拜访。虽然展昭与智化从未谋面,但是从丁家兄弟的描述中可知,智化应该比眼前这人小上个四五岁。
他是,沈仲元?
当时展昭怕被人发现,仅仅是匆匆一瞥便赶紧闪身躲开。但是有那么一瞬,他确定他们两人的目光实实在在的交汇了。展昭冒了个险,他并没有在巡查的下仆去到他住的小院之前回去,而是在他们商谈密谋的小院外一处僻静安全的地方观望着,等待着。不过多时,那为首的书生模样的人竟然出来了,问明了路似是要去茅厕。但展昭心里清楚,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与他说话。
等得就是现在!
展昭微微一笑,如灵猫一般纵身到旁边的小院。刚刚错目的一瞬间,他看到那人的手指暗暗指向了旁边小院的方向。果然那人看到了自己,而那人显然有意同自己交谈一下。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展昭怎能放过。他小心的躲避着巡逻的暗卫,轻巧无声的跳落在旁边的小院里。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已经站在一丛从假山上铺洒而下的厚厚绿萝丛下。阴影厚重的笼罩在那人身上,光暗不明的斑驳投影在那人身上随风来回晃动着。
一瞬间,展昭心头闪过一丝不详。但思及自己的处境,难道还会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吗?他不再犹豫,走上前对那人轻施一礼。还未曾开口,就听那人缓缓道。
“阁下可是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仲元是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第25章 潜伏襄阳-2
“阁下可是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吗?”
那人音如其人,有些阴沉的感觉,充满了不可估量的算计。展昭并不擅长应付这种人,他为人坦荡,也始终觉得人在世上走,坦坦荡荡的无愧天地无愧本心最重要,但是他也不得不无奈的感叹,这世上人心之狡黠,实在不是他所能估量的。即使如此他依旧有自己的坚持和应对之策。
展昭略一思索,抱拳微微一辑:“在下展昭,阁下可是小诸葛沈仲元吗?”
“哦?”那人听到这话,回过身来,仿佛第一次看见展昭一般,将人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缓缓点点头。“正是在下。”
展昭见他承认的还算痛快,知道对方也有意同自己接近,这初次交道还算是开诚布公。展昭便不打算再做隐瞒,将自己的心意直陈而出。
“阁下侠名展昭早有耳闻,如今得见幸甚至哉。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能够答应。”
“且慢。”沈仲元瞧着展昭微微摇摇头,沉声问道。“展大人如何知道,在下可信呢?”
这句话把展昭有些问懵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但他马上抬起头来注视着对方,一字一顿认真道。
“你若是不可信,便不会如此问我了。”
“呵呵,若是我算到你会如此,而故意为之呢?”
“那……”展昭神色一暗,“那展某也不知该去信谁了。”
他的心中如同他此刻的脸色一样有些暗沉下来。沈仲元所言没错,是他操之过急了。原本这种情形下相遇怎样都是可疑才对,他如此直陈胸意竟全然不顾对方为何人驱使,是何目的。万一那人是耶律的人呢?毕竟大家都是江湖人,只要价钱合适,没什么买卖不能谈的。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侠名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又有几分斤两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展昭,可以只识公理,不识时务。跟着包大人这么多年,他也不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怎能不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呢?
这份急匆匆的冒进有些不似展昭寻常作风,其实也不能全怪他如此急迫。在辽人太子的宅邸里不见天日,不能离开的憋屈了这一个多月,漫说他还有要务在身,有重要的消息压在心里,即便是没有,这样漫无天日的等待与蛰伏也会把人逼疯。展昭实在是太需要离开这里了!所以当他乍见到一个熟悉,起码是耳闻过的同为侠客的宋人时,怎能不激动不开心呢?
若说这其中的风险他丝毫没有考虑到,那也是不对。毕竟耶律枫的身份是保密的,就算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知道此处的掩饰是商贾,也从未见这些人真的带什么商人回到家中。能来到这里,且能够和耶律的下人说上话的,必定都是对他的大计有用的人。这点展昭从一开始就心中有数。所以他也是在赌!
他在赌沈仲元的良知,赌沈仲元是一个无愧本心的侠客!可是本心这东西本就飘渺无痕,谁又说的清楚,谁又能掏出他的心来看看?况且即使沈仲元可信,那么沈仲元就会相信他展昭吗?不过常言道,病急乱投医。展昭也实在是无法可想,无法可用了。纵使他摸清了可以不被监视的时间,却也发现想要悄无声息的出府是根本不可能的。耶律枫的防范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甚至怀疑耶律枫是真的把他当猫一样的养在府中,看似给他自由而又故意让他无法脱身,这样的玩弄着他的精神,真搞不清楚究竟谁是老鼠谁是猫了。不过眼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宁可赌一把!
不过这一把,他赌赢了。
从沈仲元这么快从注意到他,便从房间中出来见他可以看出,沈仲元并非无意。当然了,除非他真的错认了此人。不过凭着彼此在江湖上的声名与他人的描述,展昭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让沈仲元快速相信自己了。
“沈兄可是对我有疑?”
展昭开门见山。他是个直爽的人,心里本就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现在的情况与时间也不允许他玩什么游戏。还不如直来直去,快刀斩乱麻。道已经划下,就看对方怎么接招了。就听沈仲元轻声笑道。
“展大人不去查案,却在这大辽王爷的府中做什么呢?”
这话说的很直白,一下便道明了展昭此刻的处境。看来对方也无意玩什么兜圈子的游戏。虽然这话说的并不客气,展昭倒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
“沈兄又是为何来到这辽人王爷的府中呢?”
“沈某来此是替主家办事。”
沈仲元的回答非常直白,这又出乎了展昭的意料。能够如此直白的交谈是好事,只是这种直白能够维持多久,又能真诚到何种程度呢?展昭决定不兜弯子,继续直捣黄龙的问下去。
“展某记得沈兄一向是来去如风,从不攀附富贵的,敢问沈兄的所谓主家是……?”
“呵呵,展大人想必心中有数,又何必多问呢。”沈仲元往展昭这边跺了两步,注视着他眼眸嗤笑一声道:“襄阳王。”
展昭倒吸一口冷气。这想法他不是没有,但是一经确认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他心中默默盘算起来。襄阳王果然要反,以前若是自己只有猜想而没有实证的话,那么沈仲元的话可以说是百分百让自己确定了想法。但是该如何传递出这样的消息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仲元。那人站在铺满绿萝的绿影中,还是一副不辨神情高深莫测的模样。展昭心念电转,他双眸一抬,定定的对上沈仲元一双充满了算计的眼睛。
“沈兄与展某今日初次相见,如是对展某存疑,也是可以理解。”
“展大人此话差异,目前为止,沈某对展大人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展某失言,沈兄勿怪。既然沈兄对展某如此坦荡,那便请沈兄帮展某个忙。”
“展大人想离开这里?”
“沈兄快人快语!展某无论如何,无法在此处继续多呆一日了。还请沈兄为展昭筹谋,帮展昭脱困!”说着,展昭双手一辑,深深低下头去。
沈仲元既没有像寻常人一般走过去接住展昭的礼,也没有回他的话。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只是定定的盯着展昭瞧了一会儿。而后他一展手中折扇,摇着扇子从展昭身旁走过去,只留下一句。
“今日时间已不早,展大人想必也不能在此久留,就此别过吧。”
展昭见他要走,心下有些着急,还想再说什么,只听沈仲元悠悠然道。
“这两日我等要留在此处听用。展大人还是想清楚了再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仲元这个人物太会算计,他究竟怎么想的不好说。虽说他是潜伏,可未必他心里就那么坦坦荡荡,没有存别的念头。他肯定要从昭昭身上讨到好处才会伸出援手。
第26章 潜伏襄阳-3
是夜,展昭在房中调息休息,同时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盘算着应该与沈仲元如何结这个盟。一个不速之客却来到他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