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李兰迪十五岁,十年前的罗烈也不过才十七岁。
李兰迪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并引以为傲。
他一直记得那天的事,可是他太害怕了,所以他没有说。
他记得是自己非要去酒吧,哦,那时还不叫酒吧,叫歌舞厅,一个对于那个年代来说是非常非常新奇的地方。
他记得是光顾着兴奋了,没有看路,撞到了人,撞到了一个端着酒杯喝醉了酒的人,他记得那人夸张的咒骂,记得那人扬起来的巴掌,也记得女人刺破耳膜的尖叫,更记得他将果盘里的刀子拿了起来,在那人扑过来时举了起来,好巧不巧的捅进了那人的身体里,鲜血溅出来的时候,他怕的要死。是罗烈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耳边说“randy,leave go of”他记得罗烈拿开他的手,毫不犹豫的握了上去,他记得罗烈把他推进了茶几地下,对他说“don’t ome out”
他真听话,一直躲在茶几底下,直到警察来把罗烈带走,然后趁着乱七八糟的时候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回了家,洗干净澡,洗干净衣服,钻进了被窝。
第24章 二十四
有许多事,我不想和你说。
十年前的罗烈还不是罗二爷,他只是隔壁家的倒霉孩子,穿着乱七八糟的服装,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骑着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车把上挂着个录音机,前大梁上载着不同的女孩,后座上坐着各色的男孩,呼啦啦地留下一路破碎的音乐穿过大街小巷,扰得鸡飞狗跳孩子哭。
邻居谈到他时都会说一句,白瞎这聪明孩子了。
罗烈很聪明,可惜却不务正业,平日里偷鸡摸狗,偶尔也会劫富济贫,居民委的大妈总来找老老罗贪心,片警哥哥也时常登门拜访。
当时摆在罗烈面前有三条路,一是滚回俄罗斯去做他的少爷,从此隔江相忘永不富贵;二是回英国念个三流大学混个几年后或许还能回来做个海龟;三是留着这里剪短头发去当兵混得好留在部队混的不好出来还能有个工作。回俄罗斯,老老罗不太乐意,自家的嫡系孙子还不容易才认了祖归了宗无论如何是不能再送回去的。而回英国送到他爹妈眼前,就老罗那混不吝的脾气,管个几年到时候海龟做不成到是直接炖汤了。那就只剩去当兵这一跳路了,老老罗犹豫了,当年老罗就是在部队出的事,才败北逃难远走他乡,老老罗看着自己的孙在不住的叹气。
实际上再小一点的罗烈,其实也是个乖宝宝,留着半长的头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话也是软软糯糯。
五岁前的小罗烈一直跟妈妈在俄罗斯。
罗烈的母亲是俄罗斯一个大家族的女儿,骨子里带着战斗民族的豪迈和千金小姐的单纯无知,在英国留学期间被潮湿的空气一熏染就倒霉的栽在了老罗的西装裤下。都是喝着黑龙江水长大的俩人一见倾心,二见倾身,手挽着手甜甜蜜蜜的游走在阴沉的天穹下。老罗也是真心喜欢这个俄罗斯大妞,本本分分的开始找工作,大妞也不催促,不时的从自己的生活费中一挤再挤添补着,俩人的小日子虽然抓襟见肘但是也是甜甜蜜蜜。半年后,老罗终于找到了工作,酒吧看门人,说白了就是个小马夫手下带着几个姑娘,但是好歹是份有正常收入拿的营生,至少俩个人晚上能吃上肉了。
老罗的工作挺难,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天就把自己手里一个喝醉的舞女带回了小屋,实际上俩人真没有啥事,那些舞女一个个乱七八糟的,老罗都怕得病。本来也没什么,大妞要写毕业论文这些日子和小姐妹住回了宿舍,老罗把人送走也就没事了。但是活该老罗倒霉,被回家取衣服的大妞碰了个正着,大妞一顿花样暴打,拎着行李走了。老罗去学校找了几回,大妞都躲了,老罗以为可以冷静冷静,躲了几天。再去时,大妞彻底消失了。老罗喝了顿烂醉,酒醒后彻底把大妞的事仍在了不知道哪个角落发霉,只是偶尔喝醉时,会唱一首跑调的喀秋莎!
再说大妞,来英国时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人,肚子里带了个。大妞在家里床上躺了三天,在父母面前跪了一夜,于是这个小生命被默许留了下来。
于是几个月后,罗烈出生了,一点不像大妞。一两岁还看不出来,越大越明显。懂事的罗烈就发现了自己和和周围的人不同,他没有大妞那栗色微微卷起的长发,也没有舅舅们略带绿色的眼仁,他长得不像家里的人,甚至不像周围任何人。所以罗烈一度以为自己是捡来的,很是自卑。他敏感的感觉到觉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的排斥和烟雾,为此,他不敢大声的说话,不敢肆无忌惮的吃零食,只是跟在妈妈的身后,牵着妈妈的衣摆走来走去。罗烈不爱说话,也不愿意和别人交流,最多的时候是趴在窗户上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猜测他们背后的故事。在这个大家族里,最疼他的是他的小舅舅和大哥哥。小舅舅是罗烈母亲最小的弟弟,大哥哥是罗烈母亲大哥的儿子。小舅舅会在周末所有人多出去玩时留在家里陪他玩无聊的游戏,大哥哥会在他被院子里的小孩欺负谁站出来帮他揍人。
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
五岁那年,罗烈的母亲交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人长得五大三组,留着浓厚的络腮胡子,对待母亲很殷勤,母亲似乎很喜欢他。刚开始时,罗烈也很开心,他希望母亲快乐,他知道外表看着洒脱的母亲,实际上并不太快乐。外祖父家很注重家庭生活,每逢重要节日,都要把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大家子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围着壁炉聊着琐事,正中是外祖父和外祖母,东侧是大舅舅家,西侧是小舅舅和女朋友,卿卿我我,只有母亲带着他孤独的坐在角落笑盈盈的看着一家人,平日里爽朗的母亲这时会格外的安静,目光偶尔会穿过窗户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所以,当母亲把这个魁梧的男人带到罗烈面前征询他的意见时,罗烈很愉快的点头了。这个男人对罗烈也很好,会给他带街角的甜甜圈,会带他去动物园看老虎,会带他去滑冰,会带他看儿童话剧,还会给他零花钱,陪他玩各种游戏。罗烈很喜欢他,一度超过了小舅舅和大哥哥。
可是有一天,母亲却愤怒的险些杀了这个即将成为罗烈父亲的男人。
那天,母亲要去参加一个好友的告别单身派对,原本打算把罗烈送到外祖父家,这个男人却自告奋勇的留下来要照顾罗烈,母亲犹豫了下,便将罗烈留给了这个男人。刚开始时,一切还挺好,男人给他做了晚饭,然后陪罗烈看动画片,还帮罗烈洗了澡。洗完澡后,这个男人却非要和罗烈做游戏,虽然罗烈有些困了,但是为了母亲他还是答应了。游戏很简单,男人脱光了衣服躺在罗烈的床上让罗列帮他采蘑菇,罗烈挺好奇,这个男人的蘑菇比他的大,而且越采越大,两只手都要握不住了。男人似乎很高兴,发出浓重的喘息声,非要让罗烈尝尝他的蘑菇,蘑菇似乎怀了,发出阵阵腥臭的味道,罗烈不愿意。于是这个男人暴怒了,按着罗烈的小脑袋非让他吃蘑菇,男人的手劲很大,掐的罗烈喘不过来气。罗烈害怕了,不停的挣扎,大声的哭泣,嘴唇险些碰到那个腥臭的蘑菇。就在这时,门开了,母亲的声音从走廊传了进来,男人吓了一跳,手上力度稍软,罗烈趁机跳下床,跑到玄关抱着母亲嚎啕大哭。母亲吓了一跳,抱起光溜溜的小罗烈连忙询问怎么回事,罗烈一边抽泣一边把事情乱七八糟的说了。没等听完,母亲的脸色就变得铁青,随手把大衣披在罗烈的身上,从暗橱里拿了一把枪,走到罗烈的卧室将枪上膛对准那个男人的胸口。那个男人正在穿裤子,看到罗烈母亲的样子,吓坏了,不停的解释,说罗烈在撒谎。罗烈的母亲摇了摇头,对那个男人说“我的儿子不会骗我”,然后按下了扳机。
枪响的时候,罗烈就站在卧室门口,可是却一点都不害怕,看到鲜血从男人胸膛流出的时候甚至有些兴奋。
后来,母亲抱着罗烈坐在沙发上给大舅舅打电话,很快,大舅舅和小舅舅就带这一些人来了家里。这些人动作很迅速,先将母亲的□□拿走,再将受伤的男人抬走,然后拿拖布将地板上的血迹清理掉,罗烈有些困了,靠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天亮的时候,发现母亲正在收拾行李,两大箱子。罗烈跳下沙发去看自己的卧室,他还是很担心那个男人。这一看,罗烈吓了一跳,他的卧室彻底变了个模样,虽然地板还是那个样式那个颜色,可是他知道地板已经不是以前的地板了,因为他曾经不小心将口香糖吐在了地板上,留下的那个难以清洗干净的印记不见了。罗烈有些好奇,可是他习惯了沉默,不愿意去过问。
小舅舅走了过来抱起了罗烈,问他饿不饿。
罗烈摇了摇头,他问小舅舅,叔叔呢?他死了么?
小舅舅摇了摇头,他说,没,他受伤了,送医院了。
大舅舅走了过来,对罗烈说,你的母亲为了你犯了错。
罗烈问大舅舅,多大的错。
大舅舅说,天大的错,要受惩罚的错,要死掉的错。
罗烈害怕了,他怕失去妈妈,急忙问小舅舅怎么办。
小舅舅沉默了几分钟,对罗烈说,昨天晚上这个男人没有来,妈妈没有开枪。
罗烈有些好奇,这不是撒谎么?
大舅舅问罗烈,你爱你的妈妈么?
罗烈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他点头了。
大舅舅说,那么,就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谁都不能说,谁问你都要摇头!
大舅舅说话的语气是命令的,罗烈点头了,他接受了这个命令,于是这件事真被他烂到了肚子里,跟谁都没有提起过,甚至老罗,甚至小叶子。
你看,有许多事,我不想让你知道。
第25章 二十五
有许多事,你永远不需要知道
十二年前的罗烈,还不到十八岁,离他成为罗二还差五年,离他成为罗二爷还差七年。
那时候的他,还和普通的邻家孩子一样,饿了知道回家吃饭,困了知道回家睡觉,难过时也想找妈。
可罗烈的妈不在身边,所以罗烈只能什么事都找自己。
罗烈永远记得那年夏天的那一天。
那年夏天,他被警察扣上了手铐带上了警车,坐上警车的前一瞬,他回头看了看霓虹灯下围观的人群,那里没有他的randy。
在看守所等待审判的日子,实际很幸福,有地吃饭有地睡觉,还有电视可以看,虽然电视不大,十四寸的黑白电视,还只放一个台,而且只有七点的时候放。
罗烈从来没有这么闲过,闲的都有些发霉。
一个多月后,罗烈的判决书下来了,少年管教,一年零一个月,刨除看守所的三十多天,实际上还不到一年。
去少管所的时候允许家属探望,罗烈又看到了小叶子和罗小妞,小姑娘哭得直抽,罗烈觉得好笑,又不是上刑场,于是罗烈拍了拍自家妹子的脑袋,很是大气的说了句“哭屁,等老子真上刑场的时候再哭!”还没说完被老罗拍了个趔趄。
小叶子脸色不太好,抱起了苦恼的罗小妞,朝罗烈点了点头,便退到了一边。
罗烈想问小叶子,randy呢,可是想了想,觉得这话问出来就好笑了,一共来了六个人,老罗,大妞,小妞和叶子,外加两个警察。不大的访问室,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眼就看得通透,哪都藏不下第八个人了。
罗烈有一点失望,但是又有些庆幸,这个地方不是他的randy该来的地方。
探望时间很短,还没等老罗揍完人,罗烈就被戴上手铐再次拷上了警车,直达少管所。一路上看着街边倒退的树木,罗烈突然有些担心老老罗,不知道那个倔老头的会不会记得按时吃降压药,会不会记得喂院子里那几只鸽子,会不会因为……,算了,反正老罗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那么可爱的小妞,这些多少能转移转移老老罗的注意力。
罗烈有些伤感,以后他的档案将会比别人多上那么一张,而这薄薄的一张,带来的对他来说可能是山河剧变,他未来的路注定不再会顺逐,罗烈有些害怕,可是他不后悔。
少管所的日子,罗烈以为和看守所差不多,实际上也差不多,简单但是充实。
每天六点钟起床洗漱,六点半到操场集合开始跑操,还要喊着口号,认罪伏法,踏实改造,改过自新,重新开始。
七点开始吃早饭,早饭很简单,管够,味道就稍微差一点。八点开始上课,初中没毕业的要去上文化课,初中毕业的要去学法律,各种法,还要写笔记和心得体会。罗烈实际挺感谢这段强制性的学习,这为他踏上成为罗二爷的路途顺利了许多。
中午吃过午饭会休息两小时,下午十六岁以上的要去出工。工作很简单但是也很枯燥,编塑料筐,每人都有任务,每天不少于十五个,每周不少于八十个。
罗烈做事认真,头脑灵活,手脚也利索,两三天就掌握了工作技巧成了熟练工种,塑料坯子在他手里绕来绕去,很快就能编好一个,而且是又紧又密,十五个筐不到四个小时就能完成,剩下的一个多小时就开始偷懒,趁狱警不注意还能趴在桌子上睡会觉。
罗烈干的快,有人满意自然会有人不乐意,同监的几个人就偷偷把罗烈编好的拿到自己那,罗烈不乐意,编好了就交上去,记好数签好名,便回来趴着睡觉。
罗烈的不明白事很快就得罪了那几个人,在狱警的监督下不敢拿罗烈怎么样,回到宿舍就想着法的难为罗烈。
罗烈心大,刚开始不知道,以为新来的就得住外面挨着尿痛,洗漱完了就直接往床上一躺。时间久了就觉出味了,这些人不带他,还处处针对他。列队训练时,趁狱警不注意踹罗烈屁股,吃饭时挑走本来就不多的肥肉,睡觉时故意把脚丫子冲着罗烈的脑袋。
罗烈也不当回事,反正他也想明白了,这一年里,好好改造,出去后虽说兵是当不成了,但是可以读个夜校,找个正经的工作,别再给老老罗添堵了。
可是你躲在麻烦,不见得麻烦不来找你,欺负人是容易上瘾的。这一天不知怎么了,这群十七八的少年抽了什么风,晚上熄灯前非得让罗烈顶尿盆,罗烈没吱声,忍了,这些小子们笑得前仰后合,笑过后又觉得没意思,其中一人站在地中间把腿叉开,指着自己的裤裆,让罗烈钻,罗烈咬牙又忍了!
少年们乐撒了欢,排成一队要罗烈钻,可能是闹的声音太大把狱警招了来,罗烈才避免了这次羞辱。
睡觉时,罗烈数了数床脚的正字,三十二个,快一半了。
第二天这些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罗烈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冰冷。
熄灯后,这些人站成一排,让罗烈在面前蹲着,然后脱下了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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