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言灵这玩意儿?”
“……哎呀,你嘲笑我是吗?那算了,我自己说。冈本明天会打电话来。冈斗明天会来见悠一。土产是万平饭店的杏仁果酱。”
“……我比较喜欢香肠店的西班牙口利左蒜肠。”悠—笑道,抚摸情人的长长鬈发。彼此依偎,仰望窗口。摩天大楼的另一头,正挂着一轮柠檬色的满月。明天阿冈会打电话来。……悠一在理子耳边,如此悄声呢喃。
自己被温暖的毛毯包裹着。毛毯十分柔软,而且好香。温柔的触感轻触着脸颊。是贵之在摸我……,在睡梦当中,柾这么感觉到。
我又梦见贵之了。贵之的床。软绵绵的羽毛被、喀什米尔羊毛毯。染上些许penhaligon’a香水味的被单,夏天是麻料的,冬天就换成绢布。 寒冷的夜晚,抱着枕头到贵之寝室的话,贵之虽然会受不了地说‘你真是爱撒娇呢’,但不管是在看书或工作,他都会陪柾一起上床。柾最喜欢钻进在床上看文件或查东西的贵之腋下,在那里打瞌睡,或是把冰凉的手伸进他睡衣里恶作剧了。
“柾有太阳的味道。”贵之总是这么说,然后像这样抚摸自己的头发,被贵之这样做,就会觉得非常安心,非常幸福。
“……睡得很沉呢!”
“因为安心了哪!……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呢?”
咦……?这个男中音……是薙兄?为什么连那个大叔会跑进我的梦里来……?柾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映出两个人的身影。草薙,还有贵之。可是,草薙的脸哪里怪怪的,好像少了什么。少了什么? 啊,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是少了胡渣啊!
“……好奇怪的脸……”……果然是在做梦。薙兄怎么可能会刮胡子嘛!!柾把头靠到贵之肩上,又昏昏沉沉地闭上跟睛。!
“说我奇怪?喂,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真受不了。喂,你这个饲主怎么没有好好管教啊!”
“是吗?柾对于能够尊敬的人,就算比自己年轻,态度也会自然而然地变得警重的。”
“……小鬼的坏嘴巴原来是遗自你的啊!”
“你是四月一日出生的吧?我比你年长五个月,敬重我吧!”
“这么一想,学生时代里,强迫成命令学弟的学长,没一个是好东西哪!”
咦?薙兄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生的啊?好死不死就是愚人节?真是太适合了。忽然莫名兴奋了起来,柾忽地张开了眼睛。
“……醒了吗?”贵之抚着柾的脸颊,露出温和的笑容望向他。几丝前发垂落到额头。这样看起来就比平常的发型年轻五岁,柾最喜欢贵之这种造型了。仿佛置身梦境般,他“嗯……”地应了一声。眼皮又变沉重了。 即将再次落入睡眠的柾,忽地发现贴在贵之脸颊上的白色大贴布,还有衬衫袖子上也沾着血迹。柾以满是煤污的手揉了揉眼睛。不过贵之还是没有消失。柾茫然的双眼急遽集中焦点,视网膜清楚地映出两个男人的影子。
——身穿破烂的礼服、脸上满是煤灰,却是全世界第一可靠的男人们的影子。柾的眼皮慢动作般地缓缓眨动。
“……贵之……薙兄……?”
“……再睡一下吧!马上就到东京了。”
“贵之……?”柾再一次问道。声音虽然嘶哑,但是清楚地说出话来了。贵之形状姣好得教人陶醉的嘴唇,微微向上扬起。
“没错,是我。……贵之。”
柾瞪大了眼睛。然后,他才发现自己身在直升机中,身上盖的是贵之的上衣。对面的草薙放下座椅,躺在上面。他身上的衬衫破破烂烂而且染满血迹,黑色的长裤也被灰尘弄得一片白。他的右脚被绷带固定住,没有胡渣的脸上满是煤灰,额头和脸颊贴着大大的ok绷。他抽着一样的香烟,脸上得意的笑容也一如往常。
“……梦……。”柾眨着眼睛,贵之清楚地回答了。
“不是梦。”
“不是……梦……真的……?”
“嗯,这不是梦。”贵之轻轻抓起柾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好温暖。不是冰冷的水泥地,也不是梦境,而是湿润肌肤的温暖。
柾知道这股温暖。它总是温暖了柾。清洁的肌肤。penhaligon’a的香味。
“……贵之……?”
“嗯。”
“真的……是贵之?“
“嗯。”
“不……不是梦……?”柾原本混浊的眼眸,逐渐涌出透明的泪水。瞳孔摇移着,涌出的水滴滑下脸颊。贵之用嘴唇温柔地吸起柾的泪,拭去他盈眶的泪水,然后以带着咸味的唇覆上柾的唇瓣。一次又一次吸吮他的唇,含住他的舌头,挟起下唇似地“啾”地一吸……然后分开。是贵之的吻。是贵之湿润的唇。
“抱歉来晚了。”—直紧绷住胸口的事物,好像瞬间溶化了。取而代之地,身体内侧某种情感逐渐涌出,柾就像把糖掉到地上的孩子般,哭得稀哩哗啦。瘦骨嶙峋的肩膀拚命忍耐似地,不停抽搐。
“慢——慢、慢死了……!”
“对不起。”
“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我!”
“原谅我。”
“我一直在叫,…—直叫贵之,一直、……—直——直……好想见贵之、好……好想见你……”柾紧紧握住贵之的衬衫。“……好可怕……!” “我不会离开你了一一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柾再也忍耐不住,扑上厚实的胸膛大哭起来,贵之用双臂紧紧抱住他,不断反复着亲吻。将他的不安、恐惧一—以亲吻和热烈的拥抱溶化。
草薙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彼此拥抱的恋人身上移开,望向外头。眩目的夜景已经逼近眼下。当中有——座格外引入注目的红色尖塔。——东京铁塔。
真的回来了……回到东京了。柾和贵之也依偎着,俯视属于自己的城市。不约而同地,两人的手指在膝上交握一一像要确定彼此的体温似的。
想见大家。悠—、三代、班上的同学、及川和小川……还有西崎。由纪子。顺便也去看爷爷吧!
——我回来了。开始下降的直升机,逐渐迫近东京铁塔的赤虹灯光。被新的泪水湿润的柾的视野中,景色渐渐地扩大、模糊了。
离别在春季2
恭候暑安。
近来可好?
新闻上说那里的最高气温创下了新纪录,身体不要紧吧?
这里的人家都过得很好。姑婆每天都来这边碎碎念,烦得要死,可是佣人们都很有趣,三餐也很美味,我每天都过得挺快乐的。啊,只是,房间的床是有顶盖的,觉得有点讨厌。不过听说是爸爸以前睡过的。闹钟坏掉了,今天第一次打工迟到。明天要是又睡过头就糟了,所以今天我要早点休息。
拜拜。我会再mail给你。晚安。
ps我用你上次教我的将棋招式,第一次打败了爷爷。下次再教我哩!
“哇啊啊啊啊!迟到了、迟到了!要迟到了!”把运动鞋的鞋带随便乱绑一下就冲出房间,柾三步并做两步地跳下大理石的巨大阶梯,女佣早纪拿着背包,从后面追了上来。
“真是的,谁叫您要看恐怖电影看到那么晚!所以早圮不是说要叫您了吗?”
“可是闹钟又自己停了啊!那个闹钟一定坏掉了啦!”
“被您那样踢,不坏掉才怪呢!别管这些了,快点、快点!车子已经在玄关等了。手帕带了没?钱包呢?有没有忘记什么?”
“没有!大概!” “啊,柾少爷,衬衫、衬衫!衣摆跑出来了!” 柾冲出玄关,外面的停车位上,已经停着他的爱车——bmw越野脚踏车。灿烂的夏季阳光撒落在宽广的庭园里,青翠的草皮各处,撒水器旋转着喷水。戴着大草帽的花匠,正修剪着凉亭的蔷薇。两人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飞奔而出,破坏了这诗情画意的早晨风景,悠闲地啄食饲料的小岛们吓得一起飞了起来。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两个人从一大早就这么吵闹。柾少爷,早安。”
柾急急忙忙跨上脚踏车,在早纪帮忙下慌忙背起背包时,三代从屋里抱着包巾裹住的东东,走了出来。三代身上笔挺地穿着凉爽的蓝色三线夏大岛和服。围在前面的咖啡店女侍风格、有些复古味道的白色围裙,是不久前柾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早!我出门了!”
“已经要走了?早餐呢?”
“不行,没时间吃了!”
“我就知道,来,饭团和味噌汤。请在那里吃吧!”
“哇!谢谢!不愧是三代,真是细心!”高兴地接下三代进给他的温暖包袱。十几岁的少年食欲,即使在盛夏时期也依旧旺盛。事实上,他刚才一边刷牙,肚子还一边咕噜噜地叫个不停呢!
“不客气。啊,还有,今晚王京百货公司的人员硬定来访,请少爷尽量早点回来。”
“百货公司?”
“是为了房间家俱的事吧?”早纪在一旁插口说明。俏丽的短发,加上淡蓝色与白色的侍女服。这宛如色情电玩的服装,让柾一开始总是心跳加速,可是最近也完全看惯了。因为四方堂宅邸中,经常有数十个穿着这种侍女服的女佣在工作。
“您不是说书房和寝室就像清秀佳人和凡尔赛玫瑰加起来除以二,总觉得很不自在,所以想换摆饰吗?”
“咦……?不用了啦,干嘛还特地重买?拿我在东京时用的家俱不就好了?这样好浪费耶!真是的,爷爷实在是大爱乱花饯了。”柾把脚塞进运动鞋里,嘴里嘟哝个不停,三代和早纪轻笑一下,对望了一眼。少年这种天真烂漫的个性,以及深植于性格里的检朴;也是他受到四方堂家佣人们欢迎的原因之一。短短两个月之内,柾已经完全成为这个家的新宠了。因为连难以伺候的当家的猫、还有比猫更难伺候的当家本身,都被柾绐收服了。
“有什么关系?难得老爷一片心意呀!对老爷多撒娇一些,这样老爷也会比较高兴嘛!”
“就是啊,老爷真是疼柾少爷疼得要命呢!曾经有一段时间虽然令人担心,可是柾少爷来到这里之后,老爷的身体也变得健朗起来……” “是呀、是呀,这阵子老爷的心情都很好.我们也轻松多了。老爷他啊,只要心情稍微坏了点,从开关门的声音到走路方式,不管什么理由都好,每五分钟就挑剔一次呢!”
“得应付那种乖僻的老头,早纪也真辛苦呢!”听到早纪的有感而发,柾忍不住同情了起来。
“就是啊!不过啊,老人家多少乖僻一些,好像比较不容易得痴呆的样子。虽然老爷乖僻的程度实在不是多少可以形容的啦……”
“早纪,你在胡说些什么?这种不敢看着老爷的眼睛说的话,怎么可以这样得意洋洋地说出口?谨慎一点。”
“是……,对不起。”早纪吐了吐舌头。早纪是三代的侄女,今年春天刚从短大的家政科毕业,是这栋宅邸里最新、最年轻的女佣。
“请小心车子。”
“绕过平交道时候,要确认左右之后才可以通过喔!”
“我知道!走了!”柾就要用力踏上踏板的时候——
“——柾。”一道严峻的声音叫住了他。抬头一看,二楼的阳台上,坐在轮椅上的四方堂老爷和菱子正俯视着三人。在他们背后,管家及女佣们一字排开。三代和早纪宛如脊髓反应似地,立刻端正姿势,退到柾的后方一步,并拢双脚站好。
“早啊!”看到孙子不客气地抬起单手这么打呼,老人不悦地撇下嘴角。“那是什么招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