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火/Fire from Heaven(亚历山大三部曲之一)》分卷阅读3

    他避开伸给他的那条血管,男孩微笑着刺伤了自己的手腕,托勒密把两个伤口对到一起,“成了,”他说,他想,“是天神启示我这么做的,现在那些人不敢再对我说,亚历山大是王后的私生子,而你是国王的,我有权利教训他们了。”

    “来吧,哥哥,”男孩说,“上马来,我们该回去了。”

    王室的马厩建在一块宽阔的空地上,由抹了泥灰的红砖砌成,由石头圆柱支撑着,现在马厩半空,因为国王要举行一次演习,每有一个战术上的新想法他都会这么搞一次。

    亚历山大在去看演习的路上停下,来看一匹带着驹子的母马,这时候没人会告诉他最好别去招惹它们,他溜到她身边,好言哄骗着她,在她温暖的鼻息喷在他的头发上的时候抚摸着小马,过了一会它拱了拱他。

    在散发着马尿和干草,皮革,腊和油膏气味的马厩里,有三匹新来的马,它们被穿着裤子的外国马夫刷的全身光洁,一个马厩奴隶正整理着它们华丽古怪的笼头,它们的鞍鞯金光闪闪,头上飘扬着红色鸟羽,肚带上装饰着有翼的公牛,都是些高大的骏马,骨骼出色,没怎么被骑过。

    王室管家告诉训马师说,国王回来之前,那些野蛮人有的好等呢。

    “布里松方阵,要始终保持着纵队,需要很长时间来训练。”男孩子说,他自己勉强能抬起那些巨大的长矛的一头。“那些马是哪儿来的?”

    “从波斯大王那里来的使者要求送还阿特巴扎斯和麦纳皮斯。”

    这些总督在一场失败的反叛后逃到马其顿避难,国王菲利浦觉得他们很有用,这男孩觉得他们很有趣。“但是他们是我们的客人,父亲是不会把他们送回去让大王杀了他们的,应该告诉那些人用不着等下去。”

    “不,大王宽恕了他们,他们回去后可以获得自由。但是不管使节带来何种消息,都该受到礼遇,这才是体面的做法。”

    “父亲在中午前不会回来的,我想可能更晚些,因为步兵团还没熟悉开合的口令,要我把他们两个找来么?

    “不,不,使节们要先觐见。让这些野蛮人知道我们懂得处理这些事。阿托斯,让他们的马单独待着,这些外国人总是带来传染病。”

    男孩把那些马和它们的马具看了个够,然后站在哪儿想了想。过了一会儿,他在水管那儿洗了洗脚,低头看了看他的衬衣,进屋换上了件上干净的,他曾听人提起过波斯总督门的豪华气派,他们御座厅装饰着金葡萄藤和金树,楼梯宽到骑兵能飞驰而过,还有他们奇怪的礼仪。波斯人是很讲繁文缛节的。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有点弄疼了自己,他梳了梳头发。

    装饰着朱克斯画的壁画的珀尔修斯房间是接待有身份客人的地方,一个总管正监督着两个纹着蓝色文身的色雷斯奴隶安放摆满点心和酒的小桌子。后面的墙上画着正从海怪嘴里解救安德罗默达的珀尔修斯。他是他们的祖先之一,据说也是波斯的建立者之一。现在看上去他们可不大一样,他除了飞鞋什么也没穿,使节们穿着全套米甸服装,每一寸都绣着花,圆锥形的黑帽上缝满亮片。连他们的胡须都整理成蜗牛壳状的波纹。他们的流苏外衣有袖子,腿上穿着野蛮人恶名昭彰的标志裤子

    虽然有三把椅子,但是只有两个留胡须的男人坐着,那个跟他们同来的年轻副官站在最高使节的椅子后面。他有着长长的丝绸般的黑发,象牙般的皮肤,既傲慢又美丽,他的长官在聊天,他是第一个看到门口站着的孩子的,向他送去一个迷人的微笑

    “愿你们长寿,”他边说边走了进来,“我是菲利浦的儿子亚历山大。”

    两个年长者都转过头来,然后站起身来,祝愿他得到太阳神的恩宠。总管保持着克制,介绍着他们的名字。

    “请坐,休息一下,经过长途旅行你们一定累极了。”他经常听到人们这么说客套话。但是他发现他们在等他先坐下来。这对他来说倒新鲜。他爬到那张为国王准备的椅子上,他穿了凉鞋的脚还够不到地板,总管叫一个奴隶给他拿了个脚凳。

    “我来招待你们是因为我父亲出去检阅军队了,我们希望他中午就能回来,但是这取决与步兵团能否学会开合口令。他们今天做的好多了,因为他们很努力。”

    使节们选择了他们能流利使用的希腊语。他们对马其顿方言都不太在行,对它多里安式的元音和生硬的辅音很是头疼。但是这孩子的声音很清晰,“他是你儿子么?“他问。

    最高使节庄重地回答,他是一位朋友的儿子,然后引见给他。那个年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辞谢了让他坐下的邀请,但是微笑起来。有那么一会他们彼此心意相投。使节们交换着优雅的眼神,一切都很有趣,这个漂亮的灰眼睛的王子,这个小王国和他们的乡土气,国王竟然自己训练军队。简直就像从这孩子这听说,国王自己烧晚餐一样。

    “为什么不吃点心,我自己要吃一点儿。”他咬了一小口点心,不想他的嘴被塞满。他了解的礼节不包括吃东西的时候要聊轻松话题,他直接切入正题。

    “阿特巴扎斯和麦纳皮斯知道他们被宽恕了会非常高兴,他们经常谈论家乡,我想他们不会再造反了,你可以告诉奥克斯大王。”

    虽然被那粗野的口音困扰,年长的使节还是听懂了大部分他的话,他在他的黑胡须后面微笑着,说他恐怕不能这么办。

    “那么门农将军呢?他也被赦免了么?我们觉得他哥哥蒙特在埃及赢得胜利后他应该被赦免。”

    使节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回答,罗德斯岛的蒙特是个出色的雇佣兵,大王对他很满意

    “蒙特娶了阿特巴泽斯妹妹,你知道现在他们又多少个孩子么?21个,而且全都活下来了。他们不停地生双胞胎,11个男孩,10个女孩。我自己只有个妹妹,但是也足够了”

    两个使节都欠了欠身,他们都听说过国王家室不和

    “门农会说马其顿语,他告诉我他是怎么输掉了一场战争”

    “我的王子,”年长的使节微笑着,“你应该向胜利者学习战争。”

    亚历山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去找失败者为何犯错,门农甚至为了一匹马欺骗过他的朋友,他不在乎大谈他是怎么打败仗的。但是他总是趾高气昂,要是年轻人去问他,他的态度就很不一样。

    总管打发走了奴隶,自己在一边磨蹭不走,等着过会儿去解围,男孩子小口咬着他的点心,脑子里浮现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时间可能不够问完全部的问题。

    “大王的军队有多少人?”

    使节听懂了这句,笑了起来。

    “就像海边的沙粒般无法计数,”年长的使节说,“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他们给他讲那些米泰和波斯的弓箭手,骑着尼西亚骏马的骑兵团,帝国边境上的军团,凯西安人和大夏人,亚速人戴着铁尖的青铜头盔,帕提亚人身背长弓,手持弯刀,穿着兽皮的埃塞俄比亚人在战斗的时候把脸涂成白色,投掷着石弹,阿拉伯人骑着骆驼作战,他的疆土远至印度和大夏。他听得双眼圆睁,像任何听到故事的孩子一扬

    “他们在受到大王召唤的时候都得来为他战斗么。”

    “每一个人都将战斗到死。”

    “他们要多久时间集合起来。”

    使节愣住了,薛西斯的远征已经过去一世纪了,他们也不知道答案,他们说大王统治者广袤的土地和众多的种族,远至印度,沿着大海要走一年的时间。但是他需要的时候就会有足够的士兵。

    “请再喝点酒,有通往印度的路么”

    要回答这个得花点时间,门口也聚着侧耳倾听的人,消息在宫里传开了。

    “奥克斯国王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地?他勇敢么?”

    像狮子般勇猛,两个使节异口同声地说

    “他带领骑兵的哪一翼?”

    感到吃惊的使节避开了这个话题,男孩咬了一大口点心,他知道人们不能对客人无礼。所以他换了话题。“那些从印度,阿拉伯和大夏来的士兵又不会说波斯语,他怎么跟他们交谈呢

    跟他们交谈?大王?真好笑。这个小战略家在他们眼里又变成了个小孩子。“他们的总督会挑选会说士兵语言的军官。”

    亚历山大抬起头,皱了皱眉毛。“但是士兵们喜欢在作战前有人跟他们说话,他们喜欢别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的确,”使节愉快地回答,“他们喜欢你记得他们,但是大王只记得他朋友的名字。”

    “我父亲在晚餐时跟他们聊天。”

    使节们嘟囔了几句,忍着没交换眼色。马其顿宫廷的粗野远近闻名,他们的御前会议活像山里的土匪的分赃大会。一个希腊人发誓他亲眼见过菲利普国王自己领头跳舞,有一次在满屋子都能听见的大吵大闹后,他用石榴砸一个将军的头。那希腊人以他们的撒谎精种族特有的厚颜无耻,继续说,那将军竟用一条面包还击,而且国王也没处死他,还让他做他的将军。但是不管你信不信这些瞎话,都少提及为妙。

    亚历山大却在为是否要打听一件他不太相信的传闻犹豫着,他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是麦纳皮斯说的,流亡者羞辱了大王,因此一旦他们回去,就会被钉在十字架上。背叛做客的朋友是件缺德事。

    “一个男孩告诉我,”于是他说,“人们觐见大王的时候,要脸朝下趴在地上,我告诉他那样很傻。”

    “流亡者们也许曾对你解释过这种致敬方式的意义。我的王子。我们的大王不仅统治着众多人民,他也统治着很多君王。虽然我们叫这些人总督,他们中有些生来就是国王,他们的祖先在被帝国征服前都是不受任何人管辖的君主。所以他受到的致敬必须比任何国王受到的都要隆重,附属国的国王在对他致意的时候要向对神一样,否则他的统治就会瓦解。”

    男孩倾听着并报以理解,他礼貌地回答,“我们这儿人们只向神跪拜,你不用对我父亲行那种礼,他根本不在乎。”

    使节们的神情严厉起来,对这个祖先不过是薛西斯的奴仆的野蛮人的国王跪拜的想法对他们来说太荒谬了。

    总管觉得是时候了,他走上前来,对那孩子欠欠身,提醒他他还有别的事。从椅子上爬下来,亚历山大向使节们告别,他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很遗憾不能再陪你们了,我要去看演习,有些步兵军官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不用等太久。需要什么请别客气。”

    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年轻副官美丽的眼睛盯着他,用目光跟他告别,两个正用波斯话激烈地交谈着的使节没看到他们彼此间的微笑。

    那天晚些时候,他在王宫花园里训练他的狗,雕花陶罐里的珍稀花朵即便在室内也抵御不了马其顿的严冬,已经枯死了。他父亲正从彩绘长廊里向他走过来

    他叫他的狗过去,他们俩肩并肩地等着。他父亲在一张大理石长凳上坐了下来,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示意他过来,那只瞎眼已经愈合,只有虹膜上的伤痕提醒着那一箭。

    “过来,过来。”他说,一面咧嘴笑着,“告诉我他们都跟你说什么了。我听说你净问他们刁钻的问题。你来告诉我,奥克斯需要的时候,他会有多少军队。”

    他现在是用马其顿语说话。平时为了儿子的教育,他只和他说希腊语。男孩子开始回答,有一万不死军,弓箭手和标枪手,刀斧手,散发着恶臭的骆驼部队,从印度来的国王骑在一种黑色的巨大的无毛怪兽身上,说到这儿他偷眼瞧了瞧父亲,菲利普点点头,“那是大象,这牲畜有时倒比人可靠,继续说,这很有用。”

    “他们说人们朝大王下跪,脸伏在地上,我告诉他们不用朝你下跪,我怕大家会笑话他们。”

    他父亲侧过头大笑起来,用手拍着大腿。

    他们没那么做吧,男孩问。

    不,但是他们很感谢你的招待。你对他们,比跟你的同名者对待薛西斯的使节要好多了。他懒散地坐在那里,男孩子不停地动着,那狗老是打扰他,它不停地用鼻子擦他的脚背。

    “当薛西斯架桥渡过达达尼尔海峡入侵希腊的时候,他派来使节要他们献上水和土,这是臣服的表示。我们的国土在他们必经之路的南边,他们前进的时候我们可以从背后进攻,所以他派来七个使节,那时的国王是阿米纳塔斯。”

    亚历山大很想问,阿米纳塔斯国王是不是他的曾祖父什么的,但是人们不会像谈论诸神和英雄那样直接谈论祖先。他知道他父亲的哥哥,先王派第歌拉死在战场上,留下一个还是婴孩的儿子,但是马其顿人需要一个能带兵抵抗伊里利亚入侵的人当国王,所以他们选了菲利普。除了这些,关于先代的事情他每每提问总是会被告知要等他长大才能告诉他。

    “那时候派拉还没有宫殿,只有一座城堡在埃盖。我们一贫如洗,西方的首领们,奥里斯提德人和林科斯觉得他们才算国王。伊里利亚人,色雷斯人经常入侵我们的边境抢掠牲畜和奴隶。但是他们在波斯大王面前不过是些小孩。阿米纳塔斯国王根本没想抵抗,使节刚到,唯一可能的盟友帕尼昂人就入侵了边境,所以他直接就投降了,纳贡称臣。你知道什么是总督么?”

    那条狗恶狠狠地直视前方,男孩拍了拍它让它坐下。

    阿米纳塔斯国王的儿子亚历山大,他那时大概十四五岁,已经有自己的卫队了,阿米纳塔斯国王在大厅里招待使节的时候,他也在场。

    “他已经杀死一头野猪么?”

    “我怎么知道?那是场国宴,所以他在那儿。”

    孩子对埃盖就像派拉一样熟悉。那里是古代诸神的圣地,大型的节庆都在埃盖举行。那里还有王室祖先的陵墓,古老的坟堆被树林环绕,有着山洞般的入口,入口处镶着厚重的青铜大门。传说如果马其顿的国王们不在埃盖下葬,王统就会断绝。酷暑降临派拉的时候他们就去那里避暑。那里的溪流在长满蕨类的山谷里成年流淌,带来山顶积雪的凉意,溪水流过宫殿,穿过要塞的庭院,最后汇入神圣山洞外面的瀑布。城堡古老破旧,不像这里的有圆柱的漂亮宫殿,大厅中央有个圆形的火塘,屋顶凿出一个巨大的圆洞好让烟放出去。过节的时候人们在大厅里叫喊,可以听到回音。他想象着胡须卷曲,戴着圆锥形帽子的波斯人走在那粗糙的石板上的样子。

    “他们在喝酒,使节们大概不习惯烈酒,再不就是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其中一个使节问妇女们在哪里,说在波斯节日的时候她们理应出现。”

    “波斯的贵妇人们在饮酒的时候也在场么。”

    “这是个无耻谎言,连欺骗都算不上,纯粹是傲慢。波斯女人被看管的严多了。”

    “我们的人生气了么。”

    “不,阿米纳塔斯国王派人去叫妇女们,爱奥尼亚人在亚洲本来就是奴隶,因为曾反抗过薛西斯。我不认为他能做的更好。他没有军队,他自己土地上的领主们自行其是,他还没拥有潘盖俄斯山的金矿,那是我弄来的。黄金,孩子,黄金是军队的亲娘。我可以整年发饷,不管有没有战争。所以士兵们服从我的指挥为我战斗。在南方,光景不好就要遣散军队,雇佣兵只要付钱就替任何人打仗,只服从自己来去不定的指挥官,他们有时表现不错,但是毕竟也是雇佣来的。在马其顿,我自己领兵作战,这就是大王不会找我要水和土的原因。”

    孩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胡须卷曲的使节们彬彬有礼是因为他们必须这样,但那个年轻人不一样。“那些夫人真的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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