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火/Fire from Heaven(亚历山大三部曲之一)》分卷阅读10

    “我为什么要撒谎,我又不怕你。”

    “我们走着瞧,你想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没什么,你也一样。”

    你真是个粗鲁的男孩,我想你被惯坏了。为了满足自己他继续着。

    男孩看出了他的意图,“再见,”他匆匆地说。

    “这可不行,等等,我说完话之前别走开,你的主人叫什么?”

    冷冷的,带着一丝讥笑,男孩看着他,“亚历山大。”

    德莫斯提尼皱着眉头,这名字好像是马其顿贵族家的小儿子常用的,男孩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还有诸神。”

    “你在浪费时间,”德莫斯提尼说,他更喜欢这男孩了,“别走开,过来。”

    男孩转身的时候他抓住了他的手腕,男孩没挣扎,他瞪着他,他的眼睛在深深的眼窝里张的大大的,瞳孔眯了起来,用希腊语他缓缓地说,“把你的手拿开,否则你就死定了,我告诉你。”

    德莫斯提尼放开了他,一个吓人的,邪恶的男孩,很明显是什么大贵族的宠儿。他的威胁不算什么,但是这里是马其顿。被放开的男孩还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脸思考着。他的脊背上窜上一股冷气,胃里翻江倒海,他想到了伏击,毒药,床上的刀子。男孩一动不动地站着瞧着他,然后转身走开,翻过矮墙离开了。

    从窗子里传来阿斯切尼忽高忽低的声音,为了效果作出来的高音,可疑,只是可疑,没抓住把柄,喉咙的不适感爬上了鼻子,他打了个大喷嚏,他应该喝些汤药,要是这儿的傻瓜会做的话。从前他就多少次说过,马其顿是个连个奴隶都管教不好的国家。

    奥林匹娅斯坐在她刻着玫瑰和棕榈图案的镀金椅子上,正午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把房间晒得暖洋洋的,光斑在地板上跳动着。她的脚凳上坐着她儿子,他还在咬牙切齿,但是已经不那么愤怒了,她梳着他的头发。

    “你的头发打结了,亲爱的。”

    “你可以把它们梳开。”

    “你怎么穿的破破烂烂的,你想看上去像个奴隶么?我不看着你的话你是不是要生虱子了。好了,吻吻我,然后就去吧。别用脏手碰我的衣服,多利斯,烙铁呢。”

    “还太热,夫人,还嘶嘶作响呢。”

    “母亲,别这么做,其他男孩都没这么做。”

    ‘你怎么啦,你不想为了我看上去漂亮么?”

    “来了,夫人,现在不会把头发弄焦了。”

    “最好不要,别乱动,我做的比理发师好,没人会发觉这不是天生的。”

    “但是他们每天都看到我,所有人除了……”

    “坐好,会烫到你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那些使节,我还是戴那珠宝好了,你是对的,用不着为了那些雅典人装朴素。”

    “当然不,我们现在就找,还有腰带和衣服。”

    “而且父亲自己也戴珠宝。”

    “哦,是的,你戴比他好看多了。”

    “我刚才碰到阿里斯特德莫斯,他说我长了这么多,他都不认得我了。”

    “一个可爱的人,我们要招待他,我们自己。”

    “他要离开了,但是他介绍了另一个人,一个演员,我喜欢他,他叫埃斯切尼,他逗我笑。”

    “我们也招待他好了。他是个绅士么”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不重要,他告诉我剧场的事,他们怎么旅行,他们怎么丢下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你要小心这些人,我希望你别说轻率的话。”

    “哦,不,我问了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事,他是主战派,我想,但是我们不像他想的那样,我们相处的很好。”

    “别让那些人有机会吹牛说你认识他们。”

    “他不会的。”

    “你什么意思,你和他又不熟。”

    “不,当然不,我们只聊了几句。”

    她把他的头向后托着,整理他额前的卷发,她的手抚过他的嘴的时候她吻了他,这时门上响起一声敲击。

    “夫人,国王派我来通知你,信使们都到了,他要王子去见他。”

    “说他会去的,”她一绺绺地整理他的头发,看着他,他的指甲剪过了,他刚洗过澡,他镶着金钉的凉鞋穿好了,她给他准备了件深红色的衬衣,有她自己亲手绣的几种颜色的镶边,一件从肩膀披下来的红斗篷,和一枚黄金胸饰。他穿上衬衣的时候,她在他腰上系上一条金丝腰带。她从容不迫,时间还早,让菲利浦等着吧。

    “好了么?父亲等着呢。”

    “他刚召集使节们。”

    “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你觉得下午很难熬吧,听着他们乏味的演说。”

    “应该学会事情是怎么处理的,我看到德莫斯提尼了。”

    “那个伟大的德莫斯提尼。你怎么看他?”

    “我不喜欢他。”她的眼睛离开金腰带,抬起额头,他转向她,带着她能看到的努力,“父亲告诉过我,但是我不信,这次他是对的。”

    沉默中他围上斗篷,沉默中她用别针给他系好,她的手指不那么温柔了,他一动不动,她尖声问:“我刺伤你了么?”

    不,他蹲下来系鞋带,脖子上的衣服滑开,她看到了血迹。

    她在伤痕上敷了条毛巾,吻着他满是卷发的头,在他去见她的敌人前恢复平静,当他接近珀尔修斯房间的时候,别针的刺痛被忘记了,另一种感觉,就像一种与生俱来的疼痛,却从未消失过。

    使节们对着空空的王座站着,身后是珀尔休斯拯救安德罗默达的巨大壁画。他们身后是十张华丽的硬木椅子。即便是最热心的民主派,也认为在国王请他们坐下前不该落座。领头的菲勒克拉特样子庄重,直视前方,尽量不让人看出他的轻松。演说的顺序和主题确定下来后,他做了份摘要偷偷给国王送去。菲利浦擅长力道十足的即兴演说,但是他还是会感谢菲勒克特拉。

    在左手边的末尾(他们按演讲的顺序站着),德莫斯提尼的喉咙痛苦地吞着口水,他用袍子的一角擦着鼻子。抬眼就能看到墙上那个穿着飞鞋,浮在半空的漂亮青年,右手拿着剑,左手抓着美杜沙的蛇发,用她的邪眼对着波涛中的海怪。被镣铐锁在悬崖上,身体在单薄的长袍下若隐若现,安德默罗达狂热而温柔地盯着她的拯救者。

    这是件杰作,几乎和雅典卫城上的那幅一样好,而且更大。德莫斯提尼好像看到件战利品般难受。那个漂亮的橄榄肤色的青年几乎全裸,傲慢地俯瞰着他伟大城市的继承人们。就像很多年前在健身房里,德莫斯提尼感受到伸展他的细腿时的那种恐惧,那些被人爱慕的男孩到处闲逛,不知检点,而被人议论,得到难听的外号的却是他。

    你已经死了,珀尔休斯,漂亮,勇敢,但是已经死了。所以用不着这么看这我。你在西西里死于疟疾,你淹死在锡拉库萨的港口,你在撤退的时候干渴而死。在山羊河边斯巴达人割断了你的喉咙,你在三十僭主的镣铐下窒息。没有你安德罗默达也得过下去,让她自己想办法吧,分开的波涛间已经现出那海怪的头。

    [这段说的历史分别是远征西西里的失败,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雅典损失惨重的山羊河战役:公元前504年,斯巴达将军吕山德在达达尼尔海峡附近的山羊河击败雅典舰队,处死全部战俘,只有7艘战舰逃脱,171艘战舰被俘,雅典海军从此一蹶不振。然后是吕山德攻克雅典城之后的三十僭主暴政。]

    足踏祥云的光明的智慧女神盘旋在英雄的上空激励着那英雄。灰眼睛的胜利女神。使用我吧,我是属于你的,如果我只能用言辞侍奉你,你的力量能把它们变成利剑和蛇怪。让我守护你的堡垒,直到她又有了保护她的英雄。

    雅典娜直视着他,她的眼睛很恰当的是灰色的。他似乎感到一阵清晨的寒意,他的胃因为恐惧绞痛起来。

    门里一阵骚动,国王带着两个将军走了进来,他们是安提帕特斯和帕美农,令人生畏的三个战士,每个都占据着他的视野。他们身边,差不多是跟在后面,在国王的手边上走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卷发男孩,他的眼睛盯着地面。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菲利浦和气地向使节们问好,让他们落座。

    菲勒克拉特开始演讲,隐藏在伪装出来的坚定下,满是可以被国王利用的漏洞,德莫斯提尼的怀疑开始增长,他们收到了大纲,但是可能出现这样的薄弱环节么?如果他动动脑子,如果他不那么样盯着国王。

    他怀着恨意期待菲利浦出现,但是并没气馁。他的欢迎词虽然礼貌,但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隐约暗示着词语的烟幕对他无效。每次一个使节转向同伴求助,菲利浦都会扫视这些人的脸。他的瞎眼也一起转动着,对德莫斯提尼来说,甚至比正常的双眼还凶险。

    白天快结束了,余晖从窗口斜射到地板上。发言者一个接一个地宣称着雅典对奥林诺斯,对阿姆菲波利斯,对她在色雷斯和谢尔尼索斯的旧势力范围的权利,提起优卑亚战争,提及和马其顿在长年战争中的交易,谈论着达达尼尔海峡的谷物商路,谈论着波斯人的目标和跟他们在海滨地区的总督们的密谋。偶尔地,德莫斯提尼能看到那只黑眼睛和他无用的同伴转向他,目光在他身上逗留着。

    他在等待,他这个著名的暴君的反对者,就像主角在合唱队歌唱时的等待一样。多少次在法庭和公民大会上,这种认识让他血液沸腾,充满智慧。现在,他发现他从没这么专注在一个人身上。

    他了解他的乐器的每一根弦,能够掌控最细微的声响,他能把正义转化成仇恨,让个人利益看上去像自我牺牲,他知道怎么中伤一个正派人,或者洗白一个坏蛋,即便是在他作律师和政客的那个高水平的年代,他也是第一流的,而且他知道他不仅如此。在那些日子里他品尝着艺术的狂喜,当他让人们都沉浸在他对雅典的伟大梦想中时,他接近了成功的顶峰。他还会做的更好。但是现在他发现他的艺术的载体都是乌合之众,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会赞美着他的演说,但是他们是上千的分散的人,没一个人真的喜欢他,没人在战场上需要他盾牌的保护,当他想要爱的时候,就付出两个德拉克玛。

    现在轮到第八个发言者凯特斯芬了,很快就轮到他了,不是对着他熟悉的众多的耳朵,而是对着这只探查着的独眼。

    他的鼻子又塞住了,他用衣角擦它,地板华丽得狂妄自大,把思绪从国王身上撤回来,他看着红发的大块头安提帕罗斯,和宽肩膀,树丛般的棕色胡子,骑马骑的腿都弯了的帕美农。这很不明智,他们没有菲利浦那样对演说家们礼貌的义务,坦诚地蔑视着所有的使节。安提帕特罗斯冒火的蓝眼睛回瞪着他,活像那个菲勒斯,他当年在他手下作为一个细瘦的18岁青年服兵役。

    与此同时,那个打扮俗气的小王子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矮椅子上,目光注视着膝盖,任何的雅典青年都会看着他,也许更无礼,但起码提起了注意。这是斯巴达教育,斯巴达,过去的僭主现在的寡头政治的象征,这正是人们应该从菲利浦的儿子身上看到的。

    克特斯芬讲完了,他鞠了一躬,菲利浦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尽量让每个演讲者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关注,信使宣布着埃斯切尼的名字。

    他站直了(他太高不能扮演妇女的角色,因此离开舞台)他会露馅么?一个词或一个音调也不能放过,也得看着那国王。

    埃斯切尼开始他的导言,又一次,德莫斯提尼被迫承认他的训练有素。他本人依赖姿势,他的确经常在公共演说中提到这个,叫旧式的雕刻式造型寡头政治的遗产,但是他自己却经常用这个姿势。埃斯切尼的右手轻松地垂在斗篷旁边,他满是男子汉气概,不用在这三个大将军面前假装,但是会引起了解战争的人的尊敬。这是篇好演说,他紧紧围绕着主题。厌恶地放弃,德莫斯提尼又擦了擦鼻子,开始想自己的演说。

    “你们的长辈会证实我说的,在你父亲阿米塔斯和你叔叔亚历山大死后,你的哥哥帕蒂格拉,你还是个孩子。”

    他的思绪充满疑虑地停留在惊讶和思考中,这些话都对,但是是埃斯切尼在说,不是他自己

    “被假朋友欺骗,保森尼阿斯从流放中回来争夺王位……”

    这声音轻松自如,富有感染力地继续着,可能是巧合的想法刚出现就被否决了,随着一个接一个的词汇涌出,他可以肯定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她把你放在膝头,说……”

    在克服口吃的早年岁月,为了练习他虚弱的声音,柔化它的尖利刺耳,让他需要自信。一次次,用刚能听到的低音,手里拿着稿本,在甲板上或酒馆里排练着这些段落。这个偷窃别人稿子的江湖骗子,当然他能讲的很好了

    掌故到了它转折的结局,所有人看上去都印象深刻,国王,将军们,其他使节,除了那男孩,他在长时间的静止后动了起来,他开始搔他的头发。

    德莫斯提尼发觉他面对的不仅是失去了最有说服力的章节,那是个小麻烦,虽然那些段落引导他的主题进入核心事实,现在,他必须重新来一篇演说。

    他从未做过即席演说,即时是在同党派的听众间,国王期待地看着他。

    他发疯般地在头脑里拼凑他演说的碎片,试图把它们拼接起来,但是没注意埃斯切尼的演说,他不知道他还剩下多少,还有多久轮到他,疑虑驱散了他的思绪,他只记得他认为埃斯切尼是个自命不凡的暴发户,他来自没落的名门望族,还是男孩的时候他为他父亲的学校洗墨水瓶,抄写市政服务清单,在讲台上他从未扮演过像样角色,谁承想他往剧场里添加那些事关他自己肮脏交易的政治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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