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火/Fire from Heaven(亚历山大三部曲之一)》分卷阅读13

    在大厅另一侧的埃皮克里特,带着深深的感情看着男孩,这时候他好像年轻的阿波罗,谁知道,也许这是个真正的开始,他将走向由诸神来的纯洁的知识。

    等待着大声吼着祝酒歌的马其顿领主们吃惊地听着,他们从没见过一个上等人这样演奏,或者想这样演奏。这些教师都教了这男孩什么呀,据说他无所不通,他们想把他搞成一个南方人么,下一步要把他变成哲学家了。

    菲利普国王出席过不少音乐比赛,虽然对艺术缺乏兴趣,但是他能分辨出技巧。客人们听不出来,但是他发觉这乐声里有些不自觉的东西。教师为什么没发觉这病态的热情,真相很简单,她又带他去她的那些仪式了,让他充满那种疯狂,把他变成个野蛮人,“看看他这样子,”菲利普想,“看看他这样子。”

    除了接待外国使节外,他总是让这男孩出席餐厅里的希腊式宴会,他的朋友们的儿子在到年龄前是不会出现的,为什么他破坏这个好传统。要是这男孩的嗓子还像个姑娘似的,干吗让人知道。那个埃皮罗斯表子,恶毒的巫婆,他早就想踢开她了,要是她强大的家族没有在他出去打仗的时候像杆长矛似的对准他的后心。让她别那么肯定吧,他现在就可以这么做。

    菲尼克斯没想到男孩会演奏这样的乐器,他演奏的就像几个月前刚从萨摩斯来的那伙人一样好。但是他有些过火了,就像有时读荷马那样。在他父亲面前,他从不过分表露自己,他不该喝那口酒。

    他接近尾声了,乐声就像倾泻在峡谷中的瀑布,飞溅着闪亮的浪花。

    菲利普盯着他,几乎没在听,被他看到的东西占据,深陷的眼窝,目光散乱,闪着泪光的眼睛,暗笑着的嘴,对他来说,简直是他刚刚离开的楼上的那张脸的镜像,她泛红的颧骨,她挑衅的大笑,她愤怒的眼泪。

    亚历山大拨动最后一根琴弦,深吸了口气,他没犯任何错误。

    客人们勉强地喝着采,埃皮克里特热切地加入进来,菲尼克斯大声叫着好。“好极了,非常好。”

    菲利普把酒杯掼到桌子上,他的额头涨红,瞎眼的眼皮挑起着,显出眼白,他的好眼睛大张着。

    好?他说,“这是男人该演奏的音乐么?”

    男孩慢慢转过身,好像从睡梦中惊醒,他的眼睛闪动着,盯着他父亲。

    “再也别让我听到你这么演奏,”菲利普说,“让克林斯娼妓和波斯娈童们这么干吧,你唱的歌也是,你应该感到羞愧”。

    拿着西萨拉琴,男孩在震惊中站了一会,他面无表情,脸上的血色涌上来的时候,他的胸脯起伏着,他穿过长榻,走出了大厅。

    埃皮克里特跟了上去,他浪费了些时间考虑要不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几天后,格罗,一个马其顿山地部落人,沿着古代的小路回家去。他告诉他的指挥官,他父亲快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军官早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告诉他办完事快回来。人们对部族冲突睁只眼闭只眼,除非事情闹大了。这些冲突都有着古老的渊源,阻止全部的血仇得调用所有军队,前提还得是士兵们自己不会爆发对部落的忠诚。格罗的叔叔被杀死了,他妻子在尸体旁被强暴,如果格罗不复仇他就会被唾弃,这些事发生在一个月前。

    他出来两天了,他是个轻骑兵,有自己的马,它个子矮小但很结实,就像格罗自己,一个棕色头发,塌鼻子,短胡子的人,穿着皮革外套,全副武装,这既是为了旅行,也是为了他的使命。他在能找的到草的地方尽量让马多吃,保证它能在接下来的使命中足够强壮。中午时分,他翻越马其顿山脊上一片起伏的石南地,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现在是晚夏,但是这里空气清凉。格罗不想死,但是更不愿意在不能复仇的耻辱中生活,他四下看着他可能很快就要告别的世界。

    前头有片橡树林,在它宁静庄严的树阴下有条溪流在卵石和发黑的橡叶上流过。他给马饮水,洗刷它,解下腰带上的铜杯子,他认为这水很甜,从背包里他取出山羊奶酪和黑面包,坐在岩石上吃起来。

    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几步外,一个陌生人闯进树林,格罗抓过他的标枪,放在手边的。

    “你好,格罗。”

    最后一刻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儿离派拉有50里远。

    “亚历山大。”他的面包噎在了喉咙里,他把它咳了出来,那男孩下了马,把马牵到水边。“你怎么来这儿的?谁跟着你。”

    “现在有你了”,他向溪水的神祗祷告着,控制着马不让它喝太多,把它拴在一颗橡树苗上。

    “我们一起吃吧,”他取出食物走了过来。他肩上背着男人用的猎刀,衣服又皱又脏,头发里混着松针。很明显在外面过夜了。他的马背上有两只标枪和一张弓。“这儿,吃个苹果,我想我能追在午餐时间追上你。”

    傻了眼的格罗服从了,男孩用手捧水喝,然后洗了脸。因为关心着自己的事,格罗没听说什么关于国王晚宴的事。他自己的事够让他心烦的了。他离开的几天,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这么远,你迷路了么,你是来打猎的?”

    “我在猎捕你猎捕的东西,”亚历山大说,咬了口苹果,“所以我追上你。”

    “但是,但是,什么……,你我知道我的事?”

    “我当然知道。你中队里的人都知道,我想要场战斗,你的正合适,来的正是时候,你知道,我要得到我的佩剑腰带。我是出来杀第一个人的。”

    格罗惊呆了,这男孩一定是一路悄悄跟踪他出来的,他精心选择了装备。还有,什么事改变了他的面容,他的脸颊陷在颧骨下面,眼窝更深,鼻子显得更高了,额头横着条纹路,这已经不再是男孩的脸。但是他只有12岁,格罗要为他的安全负责。

    “这不对,”他绝望地说,“你干了些什么,你知道这不对,家里需要我,你知道,现在我得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好带你回去。”

    “你不能,你和我一起吃东西了,我们是朋友了,”他指责着,一点不害怕,“背叛朋友是不对的。”

    “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现在我怎么办,你必须得回去,你不是普通的孩子,要是你受到伤害,国王会把我钉上十字架。”

    男孩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走向他的马,格罗盯着他,看到他并没有解开缰绳,又坐下来了。

    “如果我安全回去他不会杀了你,如果我死了,你有充裕的时间跑掉。想想我的情况,要是你做任何事害得我我没完成就被送回家,要是你想折回去或派人送信,我就宰了你,这点你可以确定。”

    他从马旁边转向他,胳膊举着,格罗看到一杆标枪对着他,窄窄的叶形利刃磨的锃亮,反射着蓝光,尖端像针一样尖利。

    “别动,格罗,像刚才那样坐着,别动,我动作很快,你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作出什么动作之前我就投出标枪了,我不想把你变成我第一个杀的人,这不符合规矩,我还得到战场上杀第二个,但是如果你试图阻止我,你会是那第一个的。”

    格罗看着他的眼睛,他曾透过头盔的缝隙看过这样的眼睛,他说,“好了,来吧,你不是认真的。”

    “人们甚至不会知道是我做的,我会把你的尸体扔到灌木丛里喂狼。你不会得到埋葬,或是释放灵魂的仪式,”他的声音富有韵律,“你不能渡过冥河加入死者的行列,你将永远在哈德斯的大门口徘徊。”

    格罗一动不动地坐着,这给了他时间思考,虽然不知道晚宴的事,但他知道国王的新婚礼。这之前那些新娘中的一个已经生了个男孩,同伴们说,开始是个聪明孩子,结果成了白痴,是王后下毒了,也许她只是贿赂保姆把毒药滴在他头上,也许是他天生就是傻子,但是还会有其他人。如果年轻的亚历山大想早日长大成人,原因很明显。

    “怎么样?”男孩说,“你愿意发誓保证么,我不能这样站一整天。”

    “我做了什么诸神这样惩罚我,你要我发什么誓。”

    “不会向派拉送关于我的消息,我离开前不许告诉任何人我的名字,不会阻止我上战场,或让别人这么做,你要对这一切发誓,要是破坏誓言就不得好死。”

    格罗退缩着,他不想和那女巫的儿子订下誓约,这男孩放低了武器,但是还抓在手里,可以随时掷出。“你要这么做,我可不想你乘我睡着了把我捆起来。我可以不睡守望,但是打仗前这么做太傻了,所以要是你想活着走出这片树林,就发誓吧。”

    “什么样的结局等待着我啊。”

    “我活着的话我会满足你的愿望,你也要做好我会死的准备,毕竟这是战斗。”他搜寻着背包,回头看看还没发誓的格罗,拿出一片肉,它散发着怪味,离开派拉的时候就不新鲜了。“这是一快祭肉,”他说,把它放在一块卵石上,“我知道我们该做这个,过来,把你的手放在上面,你遵守在神前发下的誓言么?”

    “是的”,他的手冰凉,甚至觉得这块死山羊肉很热。

    “那就跟着我说,”

    誓言详尽精确,死亡的誓约十分吓人,这男孩在这些事上很在行,而且知道哪里有空子可钻。格罗按他说的发了誓,在溪水里洗他沾了羊血的手。男孩闻了闻那块肉,“我觉得这个不能吃了,就算我们浪费时间生火。”他把它扔到一边,放好标枪,然后走到格罗身边,“好了,完成了,我们现在又是朋友了,让我们吃完饭吧,你告诉我有关战斗的事。”

    手扶着前额,格罗开始讲述他的亲人们的遭遇。“不,我知道这些,你们有多少人,敌人有多少,那里的乡间是什么样的?你有马么?”

    他们在山林间穿行,往山上行进。地面覆盖的短草变成了百里香和欧洲蕨,小路穿越松林和大片的野草莓丛,山峦向上盘旋,他们呼吸着高山上给人新生般的圣洁纯净的空气,他们进入高山间的密林。

    格罗追溯着三代之久的血仇,男孩在第一个问题得到回答后,安静地听着。关于他自己的事,他只说,“等我杀了那个人,你要在派拉作我的见证人,国王15岁才杀了第一个人,帕梅农告诉我的。”

    格罗打算最后一晚在远亲家投宿,那里离他家有半天路程。他指点着他们的村庄,在峡谷的边缘,上面是多石的山坡,峭壁上有条骡子走的小路,格罗想绕过斜坡走阿格劳斯国王修的那条更好的路。但是那男孩,已经知道这条路也能走,坚持要走走看。在陡峭的山崖和令人眩晕的高度上,他说,“这些人都是你的亲戚,说我是你的亲戚骗不过去,说我是你长官的儿子,是来学习战斗的,他们就不能说你说过谎了。”

    格罗同意了,这么说也意味着这男孩能得到照看,因为那死誓他不能做更多的了,他是个迷信的人。

    在一片较平坦的岩层上,大约一里格见方,在崩塌的山坡和峡谷间,是斯格潘村,房子用环绕在四周的褐色岩石搭成,自己看上去就像岩层。开阔的一侧围着卵石篱墙,空隙添着带刺的灌木。里面的草地上满是过夜的牛留下的牛粪。两匹马在吃草,其他的跟牧人和猎人们出去了。山羊和一些瘦弱的绵羊在山上走着,上面传来鸟鸣般的牧童的笛声。

    在山口上,有一颗满是节疤的死树上,挂着个发黄的头骨和右手的几节骨头。男孩问起的时候,格罗说,“那是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孩子时的事,那个人杀了他自己的父亲。”

    他们的到来是半年来唯一的大新闻。号角吹响召唤着牧人,最老的斯格潘人也被从躺着等死的的破布烂皮中抬出来,在头人的房子里他们用又小又甜的无花果招待他们,还有本地最好的酒。在他们结束前人们按规矩礼貌地等着,然后问着他们自己的事,和山下遥远的世界的消息。格罗说,大王又控制了埃及,菲利普国王在赛萨利重建秩序,是那里的执政官了,就跟国王一样,他控制了南方人。

    “这是真的吗,”头人的兄弟问,“听说他取了个新妻子,让埃匹罗斯的王后离开了。”

    察觉一股到比任何语言都令人寒冷透骨的沉默,格罗说,这是一派胡言,国王在征服新土地时也许为了给领主们荣誉把他们的女儿娶回家,对格罗来说,她们都是某种人质,至于奥林匹娅斯王后,她是地位崇高的王储的母亲。完成这番演说后,刚才起就浑身冒汗的格罗问起了消息,好打断人们的提问。

    关于血仇有个坏消息,敌对的基莫兰人在峡谷里遇到两个格罗的亲戚,他们是去追一头鹿的。只有一个活着爬回家告诉他们,去找到他兄弟的尸体,在秃鹫飞来掠食前。克莫兰人变得骄傲,老人不再管着他的儿子们,很快就没人安全了。很多事情被反复讲起,很多话让讲述者自己先大惊小怪起来,这时候家畜被牵进来,女人烹煮着节日待客才杀的羊。夜幕降临后,人们都去睡觉了。

    亚历山大分享头人儿子的床,他有张过得去的床单,床单上满是跳蚤,那孩子也一样。但是出于敬畏,他让他的客人在跳蚤允许的程度下尽量安静

    他梦见海格力斯走向他的床边,摇醒他,他像在派拉的祭坛上那样看着他,年轻无须,身上披着狮皮,“起来,懒惰的孩子,”他说,“要不我就不带你自己去了,我叫了你好长时间。”

    房子里的人都在沉睡,他拿起斗篷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后半夜的月亮照着开阔的高地,除了狗没人放哨,一只狼一样的野兽跑向他,他站着让他闻,它走开了。

    一切都很安静,为什么海格力斯要叫他起来?他的目光落在陡崖上,那里很容易爬上去。如果哪儿有岗哨——但是没有。他爬上去,他可以看到阿格劳斯王修的那条山路,上面有些黑影在移动着。

    12个骑手,没带辎重,迅速前行。虽然是在回声传的很远的山中,他们的声音因太远听不到,但是月光下有什么东西闪动着。

    男孩两眼圆睁,他的双手举向天空,抬起了脸,他把自己交托给海格力斯,而神回答他了,他不必自己寻求战斗,他给他送来一场。

    在半月的光辉下,他站着琢磨着地形,有利地势和风险。下面没有可伏击的地方,阿格劳斯是个好建筑师,没为伏击准备地方,他们只能在这儿伏击,因为斯格潘人人数更多,他们必须马上起来,在敌人近的能听到声音之前。如果他跑进去叫醒他们,他们会在忙乱中忽略他,他们必须听他的。在头人的屋子外面挂着召集山民的号角,他轻轻试了试,然后吹响。

    门开了,人们裹着衣服跑出来,女人们互相尖声喊叫,羊群咩咩叫着,男孩站在巨石上,身后是微亮的天空,喊着,“战斗,战斗开始了。”

    他的清澈的声音让喧闹声静了下来,离开派拉后,他连思考用的都是马其顿语。

    “我是亚历山大,国王菲利普的儿子,格罗知道我是谁,我来帮你们打仗,因为神警告了我。克莫兰人在那边峡谷的路上,有十二三个骑手,听着,在日出前我们就结果他们。”他叫着头人和他儿子的名字

    他们在震惊的沉默中跑上前来,他们的眼睛在幽暗中盯着他,这是那个巫婆的儿子,那个埃皮罗斯女人的儿子。

    他坐在巨石上,不想离开它借给他的高度,热诚地讲着话,知道海格力斯就在他身边。

    他说完后,头人让女人们进屋去了,告诉人们按男孩的吩咐作,他们一开始争论着,是不是等可诅咒的克莫兰人进入牲畜围栏再动手,但是格罗坚决反对。因此在黎明前的幽暗中斯格潘人武装起来,牵着小马,一排排守在房后,很清楚的是,克莫兰人打算在人们出去干活的时候发动袭击,挡着大门的刺树的空隙足够他们钻进来了,为了让他们想不到,牧童和羊群被派到山上,好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早晨。

    山峰在天空下黑魁魁地矗立着,天穹深处星星还在闪耀,男孩牵着他的马缰,提着标枪,等待着第一缕晨光。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晨曦了,他明白这个,在他的生命中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他长久以来总是听到关于暴力和死亡的故事,现在他的身体反刍着这些故事,磨尖的铁器刺进人的要害,致命的痛苦,等待着吞噬被从光明中被撕裂的人们的黑影。

    在沉默的心灵里他转向海格力斯,说,“你为什么警告我?”

    火焰般的朝霞碰触着顶峰,他独自一人,海格力斯的声音毫无妨碍地传递给他。

    他说,“我让你去领会我的秘密,别以为会死的都是别人,而不是你,我不是因为这个才作你的朋友。在葬礼的柴堆上我成为了神圣不朽,我和死神面对面搏斗着,我知道如何战胜死亡,所谓的永恒的名声不是真的永恒不灭,人们出于恐惧才这么想,每次摆脱恐惧,人就得到了永恒。”

    山峰上闪动的玫瑰色的红霞渐渐成了一片金光,他站在死亡和生命间,昼与夜间,带着飞扬的喜悦想着,“我不再恐惧。”这比音乐或是他母亲的爱更好,这是诸神的生命,没有什么悲哀能触及他,没有仇恨能伤害他,一切都像高飞的鹰眼中那么明亮清晰。他觉得自己如弓弦般绷紧,被光明充溢着。

    坚硬的地面传来克莫兰人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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