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分卷阅读2

    起身到一半,被小皇帝慌乱地扑上来抓住了衣袖。

    小皇帝口不择言:“卫桓,先皇真的碰过你吗?”

    大将军微微顿了下,屈指在他手背上一敲,小皇帝不由自主的松开手指,接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未及补救,大将军低头审视了他片刻,波澜不惊道:“那又如何。”

    小皇帝趴在床边,他看上去有点儿像是要眼泪汪汪的,尝试了好几次才艰难道:“我不是先皇。”

    大将军:“臣知道——您很好,但是臣不能爱您,告退。”

    第3章 四

    3 四

    小皇帝失魂落魄的去上了朝,大将军避而不见,使人递了折子请假,刚一出元月,又带了人离京往各地军镇巡察去了。

    他位高权重,又摆明一副替新皇梳理军权,完事就交权的样子,小皇帝拦他不住,只好悻悻地看他跑了。

    大将军好南风是天生的,不过对房事没什么偏好,逢人自荐枕席一般都直接回绝掉,顶多看看长相合不合胃口措词的轻重不同。他偏爱那种香香软软的小美人儿,有一点黏人,但心智成熟而坚定——

    小皇帝恰到好处的照着他的喜好戳了个遍。

    大将军辞别代皇帝前来送行的兵部尚书,回头看了一眼京城,心里想:像先皇。

    他有意避嫌,便绕开禁军驻地,先去了江南。江南入春比京城要早,大将军一路勘访山川,再顺手帮地方官剿了几次匪,入城时,姑苏已经遍地春芽了。

    江南不算什么军事重地,先帝时开阜做了通商口岸,才十年过去,已经富庶到肉眼可见的程度了。大将军牵马徐行,两三句话打发了来迎的苏州知府,再婉拒了提举市舶使的宴会,拎着两坛酒到同袍府上抓人去了。

    大将军拍门:“谢功成,出来喝酒!”

    谢家的门房是当年老元帅的亲兵,正坐在摇椅上晒太阳,老人家还记得他,连忙开了门放他进去,支使下人去报信。大将军一撩袍子坐在台阶上,同老人家聊了几句,谢晖从正堂快步走过来,到了近前一拳捶到大将军肩头上,笑道:“恪之!”

    卫桓被他捶的一口凉气:“功成兄,一别十三年,看你还有力气捶我,定是无恙啊。”

    谢晖:“江南这地儿养人。走走走,先进屋,我跟你说,你赶得巧,我良人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赶紧给我去称称筋骨。”

    卫桓:“去你的,还惦记我家侄女呢,生晚了,都嫁了。”

    谢晖:“恪之你这就不厚道了。”

    卫桓:“我的错我的错,没想到功成兄老当益壮,一会儿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

    老元帅只有谢晖一个老来子,卫桓这个入室弟子算是半个儿子,谢晖直接带他进了内院,叫妻儿来相见。谢晖有三儿一女,女儿已经出嫁,长子在外地当官,谢晖的妻子怀里抱着幼子,卫桓与她见礼:“嫂夫人——哎哟嫂夫人还这么年轻,功成兄可有福了。”

    谢氏抿唇一笑:“卫将军嘴还这么甜?”

    卫桓:“甜啊,哄小美人一哄一个准。”他自己手劲儿大,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在婴儿眼前晃了晃手指,被嗷呜咬了一口,笑道:“这孩子眉眼像嫂夫人,将来肯定讨小娘子们欢心。取大名了吗?”

    谢晖:“单字泽,小名阿浑。对了恪之,你看看二哥,他也到了该历练的时候,这小子文不成,武还将就,你看中眼了带走。”

    谢晖二子名洛,今年刚及冠,形貌肖似老元帅,卫桓应了谢晖一声,上手探了探筋骨,又问了几句兵法,最后道:“天下已定,边关七年未有征战,小郎君想要从戎,恐怕做不了什么快意沙场的事。我这次离京,是为了处置冗兵,之后就要回京编练兵书,若没有意外的话,也不会再离京了。我看小郎君颇有天赋,但一直跟着我恐怕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将,你们若是舍得,先让他随我往各军镇历练几年,待我回京寻赵闻戈送他到水师去——我看官家似是有意往南海开疆扩土。”

    谢晖:“容我想想。哎,闻戈什么时候去了水师?”

    卫桓:“年前,嫂夫人,借功成兄一会儿。”他拉着谢晖出门,找了处视野开阔的地方:“从故郑国公、谢帅到我已经连接任命了三代大将军,郑国公和谢帅均是寿终正寝,军方到我手里几乎已经铁板一块,我知道你们有意让闻戈接我的位置……若不是闻戈自己退了一步,我怕是被官家毒死在除夕宴上了。”

    谢晖:“恪之夸张了。”

    卫桓:“我的权势太大了,我又不想再进一步,只能慢慢地退下来,功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晖:“我明白。”他注视卫桓片刻,大将军神色坚定,谢晖仿佛确定了什么,道:“我会尽力为你说和,但阿爹去了近二十年,那些老人听不听我的,能不能有作用,我就不知道了。”

    卫桓冲他深一施礼:“多谢。功成兄为我说总还有个缓冲,我自己去说,那是撕破脸皮,怕就要杀人了。”

    谢晖:“自家人客气什么。你还有别的事没?没有陪我喝酒去。”

    卫桓:“没有了。”

    卫家有一味自酿酒名唤献卿,大将军临走前从地窖里挖出两坛,献卿是烈酒,只醉人不上头,两个人喝完又意犹未尽的开了坛黄酒,最后都醉死过去,被谢氏指挥仆妇收拾妥帖了抬回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卫桓在谢府待了一旬,提举市舶使连送了三天帖子来邀人,卫桓推辞不过去赴了一次宴,回来的时候便向谢晖辞行。

    谢晖:“出事了?那我就不留你了,刚巧信都写好送出去了,不过车马行送信毕竟要慢一些,恪之路上记得掐着点儿脚程,别赶在信前面到。”

    卫桓:“我明白,辛苦功成兄了。”

    大将军换好盔甲:“功成兄若是做好决定了,三个月后送个口信到车马行,我派人来接小郎君。事出紧急,不必相送,功成兄保重。”

    谢晖:“保重。”

    大将军知会姑苏守将开了城门,连夜往京城送了两封信,一封急报告知朝堂滇南民变,另一封备案枢密院抽调川、贵两地驻兵。

    提举市舶使看着他写完折子,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大将军收起印信:“我不便结交文官,就不上表为你表功了,官家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你若有师长同窗在京,待有明文下谕,可托他们为你宣扬一番,这几日当秘之慎之。”

    提举市舶使:“某不敢居功。”

    大将军无所谓的摆摆手:“你随意,我得走了。”

    大将军原本打算在滇南过年,过完年再从滇南往内地的军镇巡看,后来被小皇帝召回了京,他估计那些山民族老从德宏州那里听到了点儿苗头,怕被他巡察时发现不对,仗着朝堂一向优容百姓,干脆先下手为强,以后是自治还是被招安都能占个大便宜。

    第4章 五

    4 五

    一个月后,大将军领兵围了大理府,从山沟里搜出倒霉的滇南太守和大理知府,小皇帝授他临阵自专的诏书才和监军一起姗姗来迟地送到手里。

    监军姓霍名封,任同知枢密院事,十年前在雁门做太守。霍封文官出身,算半个纯臣半个文辅门人,大将军同他寒暄几句,霍封:“大将军性情中人,某当直言——诸相公不满将军未请旨而调兵,数拒副署诏书,陛下与力争方得以成诏。临行前,王相公嘱托某转告将军:君虽威加四海,然尚未倾朝野,请谨言慎行。”

    王相公名任华,官列中书门下平章事,他是文官之首,卫桓少与他来往,只听闻是个君子。也不知道他是道听途说了什么,这话说得极重,就差直言警告他别想着造反了。

    大将军面不改色,对他一点头:“劳知院转告。军务在身,不便招待,失陪。”

    大将军心里惦记冗兵的问题,不打算在滇南多做停留,隔日命人架起井阑,把朝廷商讨的新策印出来射向城内,连喊了三天“归降不咎”,第四天城门仍未开,便击鼓列队预备攻城。

    大理府曾为南诏国都,城墙高约两丈,大将军在南门陈兵,搭箭射穿了悬在城门上的“大理”牌匾,箭头没入石缝,尾羽犹簌簌不止。

    大将军:“主事者谁?可敢一见?”

    大将军说了三遍无人回应,城楼上守备来往调动,充耳不闻地做负隅顽抗的准备,他驱马前行三步,对楼随他推进,大将军压住阵脚,将目光从双鹤楼上收回,问霍封:“朝廷究竟是什么态度?”

    霍封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归化不成,允将军移其族。此不能叙于明旨,故而陛下请大将军自行决断。”

    大将军听出这是让他担全责的意思,然而山民不同蛮人,与中原并无世仇,只是利益争端,他没有屠城的理由,一时弄不明白这是皇帝的主意还是那帮文官准备坑他,只能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了。”

    大将军这辈子打的最熟的仗是守城,其次是野战,攻城没怎么打过,但理还是相通的,真正为难的是从川、贵两地征调的兵大多是新募,没见过血。大将军把亲卫调派下去混在各营中,又分了一百人出来操控对楼,指挥试探两回,望着满地滚木热油,心说这回得一边练兵一边打了——大将军调来八牛弩,花了一日夜时间往城墙上钉满了踏撅箭,天色将蒙时派人缒绳而上,做足强攻的姿态,一边找霍封要了职方馆的联络方式,朝城内放了只信鸽:因何拒降?谁人主事?速回之。

    大将军原本依照边军的一半战力估算战局,一见驻兵如此,只好重新推演兵法,他夜间在帅帐里宿下,大概是心里有事,夜半敲梆时猛地惊醒,披着外袍坐在床边沉吟片刻,还是往德宏州去了封信,调了一营边军过来。

    两日后,边军几乎与职方馆细作的回复同时到达,大理城在南诏归降后便不是守备之城,此时大将军已经将山民一月内仓促造出的城守器具消耗大半,自身伤亡也已过千。他把边军安置在营地北面,从信鸽爪下的圆筒中抽出纸条,职方馆回复道:“主事者李梧,系山民族老,有一子拓,因冬灌抢水而死,梧告于府君,诉之以杀人者偿命,府君依律未允。又逢段……”

    “段”字写至收笔,笔迹在这里拖出一道长痕,而后戛然而止,像是突发变故,没来得及写完。

    大将军自言自语:“段……段什么?南诏遗族?不合理啊,仅占一城之地能做什么?知院?”

    霍封:“半年前前南诏王借口思乡,请求朝廷将滇南的一块地赐予他作为封地,使他荣养,折子在中书省被驳回了:属国归附,官家赐地中原以示恩,此乃宗法,不可开此先河。南诏王随即离国,音讯不明。”大将军眼带杀意,霍封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为何仅占一城,大将军当面,某何能置喙。”

    大将军:“故而相公们不打算妥协,甚至暗示知院告知我应当强硬一点?”

    霍封:“……是。”

    大将军唇缝间挤出一声冷笑:“军机要事,谁给你胆子隐瞒的?”

    霍封:“这,前南诏王事涉民变,某也是刚知晓。”

    大将军推开椅子起身,手按佩刀,沉声道:“霍封,再有知情不报,我必以延误军机斩你,亦请转告王相公,某回京后,当一登门。来人,升帐。”

    一刻后,帅帐戒严。

    大将军简述形势,继而问幕僚:“诸君以为如何?”

    参军荆信:“可证实民变仅涉大理一府?”

    大将军:“我率军自北抵大理,赵指挥自南,均未见乱民,唯大理坚壁清野。已遣斥候访寻求证,暂以为真。”

    荆信:“南诏王此举不合常理,其目的也当有不寻常之处。”

    长史沈阙:“仅以一府之地试探朝廷,或为他人马前卒。谢帅以来,十数属国归降,虽有朝廷优容,恐不及为王自在。大理贫瘠,恰可见朝廷态度——若处之以雷霆,或为震慑,或致归而复叛;若处之怀柔,或可为归化之始,或令其以朝廷可欺。”

    大将军:“可有折中策?”他沉吟道:“先示之以威,后和抚之,只问罪首恶?”

    沈阙:“理虽如此,和抚及论罪文人事也,朝中已生疑,将军万不能涉。”他瞥了一眼霍封,道:“如真是让将军临阵自专,又何必再派个监军过来……”

    大将军:“慎言。”

    沈阙:“想是朝廷也拿不准将军忠心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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