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的表情越发吃惊,连连发问,“像么?我们像么?真的么?”
“嗯……还是有一点儿像的,嗯……像。”最后,祁瑾鋆给出了我肯定的答复。
我很失望,但是对于这个结果我没有办法辩驳,“像就像吧,他可真不是人贩子。他是我舅舅——谁让他是我舅舅,亲舅舅,长得像也不意外,或许他长得和我娘很像也说不定,反正我不知道。”
“怪不得,人家都说,‘外甥随舅,眉清目秀’,十八,怪不得你长得这么好。”祁瑾鋆看起来十分诚恳地说道。
“哪儿有,我娘长得才好——不过我不知道,都是听我舅舅说的。”我表现得很冷漠,因为他们离我真的好遥远,不说是很久不见,而是就没能留下什么印象,那些记忆破碎而模糊,我捡不起来。
“那令堂……”祁瑾鋆的话欲言又止。
“我娘去的很早,我是遗腹子,没有见过我爹。舅舅带我带不下去了,来到了长安城,他想给我谋个活路,好巧不巧,遇见了你,所以就把我推到了你的马前。”我淡淡的说道,“这就算是我的来历吧。”
“哦……”祁瑾鋆半响没有说话,“十八,那‘十八’这个名字也是你舅舅起的?”
“才不呢,是我娘,”这个我确实知道,“‘十八’这个名字,几乎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你是不是很伤心……”祁瑾鋆小心翼翼的问我说,“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东西……叫你难过了?”
“没什么,”本来就没什么,是真的没什么,我语气依旧,“反正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很久很久了。你养我这么大,养育之恩还大于天呢,有什么好歉疚的。”
祁瑾鋆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嗤笑,“那天的你来到长安,一定走得很累……”
“你这是对我尿了你的床很耿耿于怀么!”这次我的反应很激烈,“哼,好汉不提当年……”
祁瑾鋆很不厚道的笑了,“你这不也记得么。十八,你小时候真可爱,才喂了几天,就粉粉团团的了。”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我很是无语。
“当然,现在更可爱……”祁瑾鋆依然满面春风,“十八,我愿意记得你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然听起来十几年好长好长了,可是那种昨天一样的感觉,我觉得很好。”
“你还是真是细心……”我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很好的词能够总结一下我的心情和对祁瑾鋆的评价,“难为你还记得这么多事情。”
“和你有关系的一切,我都喜欢,也都乐意知道。”祁瑾鋆说道,“十八,我说了,你是我栽的花。”
“唉……”我叹了一口气,“你说了这么多,我却只想说一句话:所有的事情无非就是——‘我遇见了长安’。”
人不贰过
祁瑾鋆这个时候一反常态的笑了出来,而且是那种在我看起来他绝不应该表露出的的傻笑,“遇见‘长安’,十八,你真是会说话啊——一语双关,遇见好啊,遇见好。也省的我去找你,再费周章。”
“啧,”我不满的抿了一下嘴,“谁会说话——你吧?难不成你不碰上我,还不会喜欢别人了?要一辈子独来独往么。”
“这……嗯,不好说,这可不好说。十八,我不会说,‘我这辈子非你不爱’,因为我无法保证,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和谁恩怨情爱;”祁瑾鋆缓缓说道,后面的语气变得坚定,“可就是因为遇见了你啊,我才会说,也才敢说,十八,你是让我不能移情别恋的全部理由,你住满了我的心。”
这情话说得我肝儿都颤了,“王爷……你……也就是我能顶住你说的这种话吧,换个女孩子来,肯定要感动的相思吐血,香消玉殒了……”
“十八,刚夸了你会说话,怎么又原形毕露了?你这是明嘲暗讽的说我脸皮太厚又很滥情不成?”祁瑾鋆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声音还略有些委屈,“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可能去招逗女孩子?我可就和你一个人这么说啊……”
“……那就是我脸皮太厚,”我无奈的说道,顺带一点点儿讽刺的口吻,“是啊,若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王爷您亲自拈花惹草,那长安城里可就全都是摩肩接踵了待嫁芳龄的黄花闺女,争先恐后的要来自荐枕席了,好不壮观呢。您说是吧?”
“你!”祁瑾鋆吸了一口凉气——尽管六月天没有凉气可吸,“十八啊十八,嘴皮子越来越好使了,长大了——翅膀也硬起来了,不光不听话,还敢讥讽我了。女大不中留,我看你也不差是不是?”
“怎么,这又扯到哪儿去了?”我继续嘴硬,接着开他的玩笑,“王爷好凶啊好凶,你这个样子,哪一家的姑娘敢进王府的大门儿哦?人家都会吓跑的。”
“哼哼……”祁瑾鋆冷笑道,“是啊,我就是这个样子,怎么着——我就是要吓跑所有敢进门的姑娘,因为十来年前就有一个‘小姑娘’跟着我进过门儿了,十八,你说,是不是这样的啊?”
“你才是小姑娘,你才是小姑娘——你全家都是小姑娘!”我激烈的反驳道。
“可是十八也是我们家里的人啊,十八,你怎么把自己下套说进去了?你也是小姑娘哦。”祁瑾鋆笑得更坏了,“好好好,算了,不逗你了,十八最乖了,十八是小伙子,十八是进了我家门儿的小伙子。”
“强词夺理——怎么说来说去我都跟小媳妇儿似的,还说什么‘进’了你的家门?”我问祁瑾鋆,“你这个人真是……”
“那有什么?你进的可是正门啊,明媒正娶才能进来的正门,十八,这是正房的意思啊。”祁瑾鋆居然能做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足以见得你在我心里多重要啊。”
我彻底无法容忍这样的讨论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你还想讨偏房儿呢?还打算三妻四妾,每个门洞里都抬进来俩?”
“醋坛子啊,我错了……”祁瑾鋆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有稍稍蹭了几下,那短短浅浅的唇髭真是要命的磨人,“十八,你真是……不会表达。喜欢我就直说,干吗要发火呢。就算全长安人都喜欢我又能怎样呢,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喜欢我又能怎样呢,就算是他们都不为了名利而喜欢我又能怎样呢——虽然不太可能,可是这些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吗?难道我不还是最喜欢你嘛——难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只要你一个人的心动,于我,就足可以抵得上一切。”
祁瑾鋆别的本事我不清楚,按照现在的这个状况,祁瑾鋆治国之策会不会,满腹经纶有没有,是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这些都不好说,但是情话……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我只好靠在他的怀里,表示自己完全沉醉在这些鬼话中无法自拔,心不动才怪,“王爷啊,你真是最会耍嘴皮子功夫了,说个什么话都能说出朵花儿来。”
“十八,你看你这话说的,这就不合适了吧,”祁瑾鋆纠正着说道,“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王爷来王爷去的,王爷长王爷短的,这么说话多见外啊,将来等我们……呃……将来到了床上、咳咳,你也还能这么叫我吗——我一听就觉得很是受拘束啊。”
中间有两个字我没听清楚,但是我不打算问——感觉不是什么好话,“王爷,那你的意思是……难道我要对你直呼其名?祁瑾鋆?这样多不尊重人呐。”
“笨!你不会叫的委婉一点儿嘛。”祁瑾鋆说道。
“啊……哦,哎,不对,你也没有字啊,”我说道,“难道要我取其义的叫你?祁瑾鋆的‘鋆’,除了金子以外也没别的意思啊,那我叫你啥——‘大金子’?”
“咳咳、你、十八,你一定是想气死我,”祁瑾鋆笑得像是要呛死,“‘大金子’!亏你说得出口——你叫我‘长安’不行么!”
“行,行啊。”我答应的非常痛快,“长安就长安,反正是说的你,我没意见。”
“十八,你小的时候是不是和现在一样可爱?”祁瑾鋆突然不关心我叫他什么了,开始问我别的问题。
“还行吧?”我扪心自问一下,觉得还好,“很小的时候我也记不得了,再说,我不是四岁就开始跟你在一块儿了嘛。你不比我清楚?”
“噢……也是这么回事。”祁瑾鋆说道,“你是你舅舅带大的吗?”
“算是吧……带了我差不多四年吧,”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没怎么和爹娘——尤其是娘在一起太久,几乎是舅舅把我带着,一直带到了祁瑾鋆的面前去。
“那你舅舅对你好么?”祁瑾鋆表现出好奇。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好回答,这实在是太遥远了,“这……怎么说呢,还好吧。还能怎么着——他也不会带小孩儿,但他毕竟是我娘的亲弟弟,还是不会亏待我的。我就记得有一次我把他养的水仙花当成蒜全都丢掉了,他心疼的直叹气儿,但是最后也只是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十八,不要在这个样子了——人不贰过。’”
“这句话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祁瑾鋆笑道,“你不喜欢蒜?哦,对,你是不喜欢。可是你对花的分辨实在是太差了。我也记着呢,那次你把一盆兰草当成韭菜了,揪下来就要扔掉——十八,你也不喜欢韭菜啊。那你为什么非要扔了它们呢,好好的放在那里,碍你什么事儿了——你走你的阳关道,它过它的独木桥么。”
“眼不见心不烦,我就是不乐意看见那堆东西,反正我又不吃。臭烘烘的,多讨厌啊。我之所以记得那句话,还不是因为你也喜欢说么——我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是……嗯……尿床了么,我醒来之后你就这么说的呀。每次当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也老这么说,我记不住才怪呢。”我觉得一句话总是听,怎么可能忘掉呢。
然后祁瑾鋆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表情变得凌厉而严肃,祁瑾鋆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道,“十八,所以,你——‘人不贰过’,爱上一个人这种改不了的错,我一辈子只想犯一次。所以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祁瑾鋆这一点儿最讨厌,比什么东西都讨厌,最温情脉脉的一句话,非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让别人都羞于感动,只能也学着他的样子,十分正式的和他对望,然后来一句,“是的,我知道了——我了。”
接着祁瑾鋆又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十八啊,我真喜欢你这个样子。你小时候傻兮兮的,真可爱。”
这哪儿跟哪儿啊,完全不搭边。到底是要夸我呢还是要损我呢,怎么这话我就听不出来好儿呢,“王爷……啊,不对,长安,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小时候傻,傻就傻吧,反正那是小时候,难道我现在……”
“你现在也不聪明,我只能这么说,”祁瑾鋆十分肯定,“可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再说了,我也不是说你傻,你不是那种傻,哎哟,说不清了我这是。你小时候也算是聪明伶俐——什么东西不是一教就会么,师傅们都说你聪明,你还喜欢跑到梨园的外面听墙角,回来还很愿意唱给我听——别说,学的是很像。大段大段的戏文你都知道,你第一次唱‘闲庭看明月,有话和谁说。榴花解相思,瓣瓣飞红血’的时候我真是吃惊不小呢。”
“那有什么,其实我很早就会一点儿啊,我舅舅教过我念东西。他就是很聪明,就是不务正业。”我客观公正的评价着。
“你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么多?”祁瑾鋆问道,“你还真是早慧。”
“也不算是了,哎呀,说不清楚了,但是我舅舅是个很有才的人,就是不喜欢做正事。花鸟虫鱼,琴棋书画诗酒茶他倒是会玩儿,不过我没能学得来。”我表现出了一点点遗憾,“因为我天生就不是那种料儿吧,你看我什么都学,可是都学不好。”
“怎么又开始这么说自己了?”祁瑾鋆扳过我的脑袋,“你可以了,现在把你拉出去,怎么不比朝堂之上的那群禄蠹好的许多。况且,我还是那么的喜欢你,难道这一点不值得你骄傲么。”
“值得值得,”我赶紧说道,“这是我最得意的一点儿了,没有之一。”
听到这话的祁瑾鋆就显得愉悦许多,“唉……到底是跟着我长大的,这不也懂我的心思嘛。十八,你也是我最得意的经营啊,没白白搭上十几年。”
“这话听起来真像是在说养了一个牲口……”我小声嘟囔道。
祁瑾鋆又亲我,“哪儿有,这是在说自己的宝贝呢。十八,其实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有意思啊,每次我磕磕碰碰的时候,你总是学那些猫猫狗狗的去找一些小草叶……”
我干笑道,“虽然没有大用处……但总归也不是毒草,没事没事的。”
“这话该我来说吧……”祁瑾鋆看着我,“十八,虽然说‘人不贰过’,可是你那个时候总是不听话,一次次的揪薄荷叶,还泪汪汪的看着我,真叫人没办法。”
何谓正事
“你这话说的,越来越像是在说个玩物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对祁瑾鋆的这些说法很有意见。
祁瑾鋆倒是不以为然,“那没有办法,谁叫你就是这么好玩儿,每次看着我的时候,都像是我要死了一样的表情,十八,你哭丧着脸的样子看着比我还可怜,让我还怎么有心思去说你啊。”
我在心底大声感慨着自己实在是遇人不淑,“王爷……咱能说点儿别的嘛……不说这些了,成不成?”
“能啊,你有趣的事情多着呢。”祁瑾鋆的笑声很是爽朗,“十八,其实今天我越想越觉得,吧,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其实每一天都很有意思呢。”
我真的受够了,怎么今天祁瑾鋆的想法这么恶毒而奇怪,不依不饶的像个小孩儿一样……
“王爷,你不要再说我了行不行,你看外面天都已经很黑了,”我指指船舱外的天色,示意祁瑾鋆不应该在这里继续虚度光阴,什么都不做,只知道揭我的老底儿,然后还乐此不疲的以此为乐。
祁瑾鋆低头看了看他自己的衣冠楚楚,又看了看我的衣服,然后突然怪叫一声,“十八,你真的要以身相许了么?我真的不是柳下惠啊,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呢!你敞着个领子像个什么话!”
这……不能忍了……实在是不能忍了!
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好吗!明明你自己刚才劝我说天气太热,不要捂那么严实,然后帮我把领子解开的!
我真想怒吼着对祁瑾鋆喊出这样的话,但是,我就是怂嘛,不敢不敢,吃人的嘴短,我哪里敢对着王爷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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