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八》分卷阅读19

    “好,那我们马上走。”萧往桐是个“妻管严”,白若潇叫他往东他几乎不敢往西。

    两人分乘两骑,快马加鞭的往白老爷子的住处赶去。那地方离长安城虽然不近,但到底也不远,从收到讯息开始准备的两个人,快马总共不过小半日就已经抵达了。

    事实上的状况比想象更糟糕,老人的样子看来已经是要不久于人世了,就算是华佗在世,大约也无力回天,扁鹊再生,可能也回天乏术,加上老人自己医术精湛,其实他心底里也很清楚自己命不久矣。

    白若潇和萧往桐就那么衣不解带的侍奉着老人,满满的彰显着孝道,但是老天爷并没有很动容,老人丝毫不见任何起色,估计就是没几天了的意思。

    结果,有一天,老人突然变得精神矍铄,兴致勃勃的叫萧往桐去他的床前,说是有事情要告诉他。

    两个明白人都知道,这可能就是回光返照的意思了,萧往桐和白若潇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老人开口道,“其实我也清楚,我可能……快不行了。”

    “爹,你不要这么说,”白若潇急忙回答道,“您看您今天精气神儿多好,好兆头啊。”

    “净哄我,傻小子,我还能不清楚我自己的情况吗?”老人依旧威严不减的说道。

    “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但是,恕我无能,现在,事情还没有成功,只是有了些许苗头。”萧往桐说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快点儿。”老人厉声说道,“我可能都见不到你事成了,你就不能快些,满足一个将死的老人的心愿吗?我已经行将就木,不能再等了。”

    “可是您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该如此急迫。”萧往桐很平静地回答说,“您不能操之过急。”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怎么还和我说这些!你这不肖子孙,为什么还不杀了他!”老人动气道。

    “老师,这个您不能着急,我已经在奏折上下过药了,很快就能显现出来。”萧往桐解释道。

    老人斥责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你这么大费周章——我知道,你要全身而退,我没想着叫你去送命,但是,你也不能这么畏首畏尾,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这,估计他死的时候,也是他该死了的时候,我早就成灰了!”

    “老师,这不是您该说出来的话啊,您一向冷静,怎么这个时候这么躁怒不安,而且全然不顾大局。”萧往桐依旧细声细气的说着。

    老人和他的态度截然不同,“等?你是还要我在等下去吗?十几年了,我还怎么等!我不能再等了,老头子已经要把自己等死了,难道在闭上眼睛之前,都不能心愿已了吗——你是要叫我,咳咳、死不瞑目吗!”

    “老师,您是教习我的老师,所以我这样称您,但是,若真的排上辈分,您其实是我外公级别的人了,再加上白若潇和我的这层关系,您又算是我的岳丈泰山,我不能对您不敬,但是,这一点上,我必须对您说,您这么说,不对。这件事几个月完成,已经是很快了。您就算不担心我,也不能不担心白若潇——这可是您的亲生儿子。”萧往桐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

    老人怒斥道,“你少拿我儿子说事儿,若不是你,他也不会被耽误!况且,我要你杀了姓祁的皇帝,根本不是坏事,根本不算弑君,这是忠君爱国,这也是替你报了国仇家恨!”

    萧往桐淡淡一笑,“算了吧,您这套说辞,站不住脚的。忠君爱国是您的意思,我没这想法。国仇家恨其实也不算吧,尤其是家恨,这可根本轮不到姓祁的,找他报什么仇?我和白若潇两情相悦,这不算耽误吧……顶多是有违世故人伦,这,这不是问题吧。”

    老人被呛了一下,“你!萧往桐!不,或许我该叫你的本名了,谢梧昕,你隐姓埋名了这么久,难道已经忘记了国仇家恨,难道你是被姓祁的皇帝给收买了吗?你是不是贪图富贵享乐,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搪塞于我!”

    “您这是说的什么笑话,”被叫做“谢梧昕”的萧往桐也不再掩饰,甚至笑了出来,“没错,一点儿没错,我是谢梧昕,可是,您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我也怎么可能贪恋现在这过眼云烟一样的、沙子大小的弹丸之利益?”

    “你!你是要气死我,我不病死,也要被你气死!”老人显然十分生气,“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总是推诿?迟迟不肯动手,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谢梧昕,你还是你吗!”

    “我就是因为一直是我,所以不能动手这么突然。” 谢梧昕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若是突然刺杀了皇帝,那就有可能天下大乱,这,绝对不行。”

    “天下大乱?怎么可能。你这是借口,严重了!”老人一口否定。

    谢梧昕说道,“天下大乱,怎么不可能。皇帝暴毙,太子即便可以当时即位,那也会引起混乱,因为天下的百姓,外面的强敌都会看到,一国之君居然可以死于刺杀,这简直是不可理喻,难道是国家已经衰退至此了么,天下势必民心不稳,外地很有可能来犯,这些,您难道没有想过吗?”

    “你想太多了,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根本不可能。”老人摆摆手。

    谢梧昕显得很冷静,“这不是猜测,这些都有前车之鉴!倘若安君没有突然篡位,天下也不至于如此动荡,一场大旱就覆灭了我朝——这怎么可能,只是一场天灾而已,怎么能使得王朝更迭,若不是安君突然逼宫囚禁了父皇,民心怎么会乱?”

    “那是谢榆岚自己的事情,这个违逆伦理的败类——夺了天下却守不住祖宗疆土,这是他一个人的错!”老人情绪仍旧很激动。

    “不,您错了,这不是安君一个人的事情,换做谁也是一样。失去民心者失天下,若是天下百姓不信服,不安心,王朝如何立足。” 谢梧昕仍旧不肯松口。

    “你!你这个不肖子孙——姓祁的是不是收买了你,叫你竟然忘记了国仇家恨,认贼作父!”老人有些不知所云的说道。

    “这话,实在是太重了,我可承受不起。” 谢梧昕苦笑一声,“我哪儿有认贼作父,我只有一个父皇,况且‘国仇家恨’,实际上算不着吧。——国仇?谢家的天下被人夺了?那没有办法,天命所归,自己守不住嘛,安君没有看护好国家,与我何干?论资排辈,立嫡立长好不好,我是庶出,这皇位也轮不到我吧,还有谢梧晴他们呢。——家恨?这更不是了吧,我母妃走得早,这和姓祁的没有任何关系,肯定的。至于父皇,父皇应该是病故的吧,安君,皇伯父,不过是逼供篡位囚禁了他而已,肯定不是元凶——就算是元凶好不好,我也该找他报仇啊,这,更没有姓祁的的事情了吧?他只是抢了当时在安君手里的国家而已。”

    “你这都是什么话,你居然会这么想——你还是不是谢家的子孙!”老人有些词穷,只能瞪住谢梧昕。

    谢梧昕继续说道,“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我不能做这个千古罪人。新朝刚立不久,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基本上算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如此这般,这难道不是你我所想看到的结果吗?何必去改变它——若天下真的乱成了一锅粥,谁有能力迅速平整?受苦受难的不还是黎民百姓么。老师,您不会没有这一点儿慈悲心□。”

    “你少在这里用天下大义来压我,我不听这一套。”老人又一口否定。

    “老师,这天下,永远不是一家之天下,天下为公,江山轮流做而已!这国家姓什么,朝代叫什么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天下安宁,四海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不比什么争来夺取的重要的多吗?”谢梧昕依旧慢条斯理的说着,不慌不忙。

    而床上的老人则越发愤怒,丝毫不认可谢梧昕的任何解释,“你莫在这里巧舌如簧,我都是不相信的!我要你杀了姓祁的皇帝,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您栽培我的目的吧——叫我去做一个杀手,可是,我恐怕要令您失望了,”谢梧昕轻声说道,“因为我是谢梧昕,因为我是谢家的子孙,因为我也曾学过帝王功课,知道天下为重,百姓为重,帝王是谁并不重要,您叫我杀了他,我并没有拒绝——虽然我也不可能拒绝,但是,我不能因为一己私利,坏了天下这盘棋。”

    “你有理!你这是在为姓祁的辩解!狡辩,狡辩。你必须杀了他,不能有迟疑!”老人气得浑身发抖。

    “我并没有说‘不’,我只是教您不要让我这么急的刺杀他,皇帝暴毙,对这个国家没有好处!您怎么这么执拗!”谢梧昕坚持己见。

    “谢梧昕,你顺着爹的意思说一下,不可以吗。”白若潇见情势不好,慌忙过来打圆场,“你不要和他吵了,你就算是完成一个老人的心愿,这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若潇,我可以什么事情都听你的,可是这件事,我觉得我没有错。”谢梧昕的语气很淡,没有声嘶力竭,却不容动摇。

    这一刻的谢梧昕,恍然叫白若潇的记忆倒流,这一刻的他,很像一个王者,却不是锋芒毕露的年纪了。

    “好、好、好!你以天下为重?难道我就是只为了一己私欲?”老人气得连声叫好,“我对不起陛下,我这一见了阎王爷,就再也没有替他报仇的人了!”

    “您不能这么说——您怎么可以这么说。”谢梧昕觉得很冤枉,“这不过是个时日的问题而已……”

    “你不要再说了!你出去!”老人怒喝道。

    谢梧昕一个作揖,“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老人对着白若潇招招手,“那我就只能指望你了。”

    “爹,您放心。”白若潇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里的天平,还是忍不住摇摆起来。

    见血封喉

    当天晚上,大约已经互相看不顺眼的地步白姓老人家和谢梧昕虽然共处一室,但是彼此无言,谢梧昕觉得自己冤枉得很,已经答应会杀掉皇帝了,如何还来的忤逆之罪名?老人家也是愤愤不平,如何自己竟然相中了这样的逆徒,还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了他?

    不过,两个人的区别就是,老人虽然还有生气的心思,但是几乎没了生气的力气。

    然而,是夜,一向不显山露水的白若潇,终于轰轰烈烈了一把。

    白若潇素来一身浅色衣装,今日却穿了夜行衣,一身黑色裹得神秘。并没有累赘的带过多东西,只是轻装上阵。

    白若潇压住步子,轻轻地离开了这里,后驾马飞驰,临近长安城的时候,撒手扔掉了缰绳。

    白若潇的武功究竟如何并没有得到太多的验证,但是这轻功现在看起来,实在是没的说。白若潇神不知鬼不觉的像一只蝴蝶,飞过了长安城紧闭的城门。

    本朝沿用了前朝的宫殿,白若潇尽管很多年不曾走到过长安城如此深邃的地方,但是那些记忆、那些恰好是遇见了谢梧昕的年华的机遇,最为清晰,难以忘怀。

    于是,沿着旧时的记忆,白若潇简直像是轻车熟路的老马识途一般,很快就溜到了皇城附近,这点儿小事,如何能难倒自谦愚钝却大智若愚的白若潇。

    守卫森严并不能难倒这位已经飞越了厚重城门的义士,白若潇飞身到宫墙之上静静的伏在上面,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白若潇谨慎的前行,忽然见到了太子东宫一片张灯结彩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但是,他又无法停下前行的脚步,继续像皇帝的寝宫进发。

    事实非常不巧,当晚皇帝陛下临幸了一位妃嫔。因而白若潇只能苦苦寻觅机会,好在皇帝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龙床之上,,因为熟知宫内规矩的白若潇一看那阵势,就知道皇帝正在等着沐浴熏香干净的美人投怀送抱。

    白若潇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撇出一句,“叫你醉死在温柔乡。”

    白若潇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继续等待,终于等到了龙床上的两个人翻云覆雨,本以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最放松警惕的白若潇,微笑着送出了袖箭。

    十分不巧的是第一箭误伤了美人,所以两声“有刺客”的尖叫令人心底发麻,白若潇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连忙补发了几支箭,满意的听到了男性的叫喊声后,白若潇一个翻身从屋顶越下,听着越来越多和密集的脚步声,虽说不心慌是假的,可是从没经过这种“礼遇”的白若潇只有一句“算儿子尽孝了。”

    白若潇觉得自己对得起自己的爹了,但是,实在是对不起谢梧昕。

    谢梧昕,那个从懵懂无知的少年时起便倾慕自己的男人,那个曾经是前朝皇子的男人,那个才华横溢、以天下为重的男人,即将也永远,是他心里的一片伤。

    白若潇纵使轻功了得,但是架不住高手的纷至沓来,一个不带趁手兵器,只背着袖箭和揣着暗器的人,一定打不过真刀真枪和箭雨。

    白若潇在大腿上被扎了两箭之后,奔逃的速度和思路全都乱套了,就在即将坠落的时候,为了避免为抓住之后的一系列后续麻烦——什么十大酷刑,追问共犯,抓捕同伙什么的,白若潇用一根毒针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手不抖,眼不花,一针见血,干脆利落,“见血封喉”果然名副其实,名不虚传。

    所以,白若潇这辈子最果断决绝的三个时刻的最后一个,也终于华丽的到来了。

    第一次是果断的带着怀着身孕的姐姐奔逃出宫,第二次是答应谢梧昕的求爱。

    第三次,便是现在的自我了断。

    白若潇,生得不伟大,死的也不光荣,毒针发作的时间极快,都没来得及让侍卫和白若潇说上一个字,白若潇就已经没了生气儿。

    尽管临死之前的白若潇的脑海里还是盘旋了两个念头:第一个是“从来没觉得其实自己最爱谢梧昕”,第二个是“袖箭没有毒,忘了给袖箭抹毒药了……”

    侍卫们只得到了一具温热的尸体,御医们忙做一团糟,这支箭虽然没有直接要了皇帝的性命,但却是离心脉极近,少有差池便真是要了命,这不能不说是皇帝福大命大。

    那位美人却是死的无辜,也算是做了陪葬,被两箭射死了。

    已经死了的白若潇并没有任何暴露身份信息的东西带在身上,简直等同于一具无名男尸,虽说弑君之罪很重,最重,但是就算是凌迟脔割,灭门九族,也得知道他的九族都是些谁吧。所以,白若潇究竟是不是讨了一个便宜,没有被碎尸万段,尽管也没留下全尸,临时的裁决是在闹市五马分尸,除了枭首示众以外,挫骨扬灰。

    枭首示众,重金悬赏,只为求得此人姓甚名谁。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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