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呕--呕儿!咳咳,咳!呕--」乾呕声来来回回不下几次,次次犹如声嘶力竭,伊人轻拍胸口不停压制肚里那股难捨的噁心。她一手往斑驳的城柱相扶,乌黑盘丝散落耳畔下缘,额头冷汗滴滴直流,快晕厥的身子竟倚在另一人怀里。
「怎幺如此夸张?」藏玖见她难受模样不禁蹙眉,虽男女授受不亲,可朋友有难怎能不帮?因此脸庞上确确实实的红润也在所难免,他心中暗忖。
「我问你……咳!」须臾她喘了几声,昂首时的脸色苍白,仍努力支撑着全身各处,用力吸进一大口气,「被你拎着在空中飞了半个时辰,又上马奔腾了两刻钟,随后坐上马车摇摇晃晃许久,最终到了城门口能不晕吗!」一口气将怒气说罢,苍白的面容成了铁青,更加晕眩的感觉从肩胛袭来,连忙靠上墙低喘,身子也渐渐软弱无力。
「要不找个郎中?」
「不必,小憩一下便好。」捲起衣袖擦拭汗珠,神采渐渐恢复,深吸了口气后坦然安笑,「好了,我们走吧!」
皱眉不再紧锁,笑颜逐展,将且歌肩上脱落的毛製披肩重新披上,不想让她受寒,「嗯。」
且歌怔了怔却不语亦不拒。整理后立即动身,进入前一刻赫然停止,仰望经过多年岁月侵蚀的城门,楢安楷书二字便在眼前,竟有些苍凉之感,指端末梢寒意更甚,无来由的不安。
「为何不前进?」藏玖望着她,见她不回应只是转头看了看路过的行人,「有什幺不妥吗?」
思绪被抓了回来,且歌回神笑道:「只是……有些害怕。」
她观察着进京的百姓们,眼神对上面露不解神情的藏玖,手指了指,「你看那些忙碌的百姓和禁军,日日挨着烈阳狂雪过活,他们为的是一个家,而我连进京的目的为何都不知,不清楚未来我是否会安然无恙,于是便怕了。」
「我虽不是很明白妳的想法,但我觉得……」灰绿灵眸望之,丝毫无昏暗之感,单纯而纯粹的说出心中所想,「世上没有人一开始变知晓一生去处,能活着便值得了,死不了便是万幸。」
听闻不禁灿笑,且歌还没遇过如此直肠子的人,「哈哈哈,是啊!死不了便是万幸,这句话我会深刻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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楢安城乃大霁首都,想来景象应是一片海清河晏,高阁楼宇密布,虽说正值冬至,自然萧瑟了些,可不至于冷清。
而在且歌与藏玖眼里高楼林立是有,海清河晏也还算勉强,奇怪的是太过冷漠。
空蕩枯木在寒风刺骨中快速摇晃,略刺耳的声响在耳畔低语,沿途道路旁积雪于两侧,行人虽交耳谈说,却展微微诺诺之态。远处拱桥旁是灌溉与排水的渠道,渠水清澈见底,一群布衣在岸旁洗衣,却无笑颜并置。
「怪哉……」她蹙眉,面露不悦。
「怎幺?」
「如此冷的天气居然还有人在渠边洗衣,可见家中已无柴火,再者,明明双手都冻的红肿为何不离去?街道上杳无人烟,店舖一点生气都没有,实在怪哉。」
「听闻大霁如今充满严肃之风,现今看来确实如此。」他不以为然说道。
「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啊……现下虽宁静祥和,却多了一丝凝重,我算是知晓老醉不想来的心思了。」叹息,呼出的热气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散出去。
双脚刚刚迈步,余光却见街角巷弄的百姓皆以观详奇兽之姿注视他们二人。
「糟了……」藏玖低声叫喊,神情恍惚。
「怎幺回事?为何他们皆对我们彷彿有敌意一般?」话还未说完,手腕早已被他用力拉扯奔驰,且歌一阵惊呼,「喂!我还没说完哪,回答我--」
身上月牙色披风在冷风飕飕间迅速晃动,简直是像被拖走般强行奔波,眼前的藏玖没有回头,只是不断奔跑不管且歌如何喊停。待她回过神来,早已上气不接下气,置身于黑暗油汙的巷弄内,两旁褐色墙壁略有龟裂,典型中国式建筑的屋顶上厚雪堆叠,就怕时不时会因支撑不住而掉落。
「我头晕还未缓……过来就被你拖至于此,咳咳!,到底发生什幺事?」猫起身子喘息着,要不是有雪,她还以为如今是夏季呢!真是热死她了,额头竟有些冒汗。
「绝不能被他们发现我的身分。」他转过身来,无半点喘气,注视着衣襟上墨蓝色秀髮,波光动荡。
「难道他们会去衙门找人抓你不成。」且歌倒是不以为意,但见他忧心忡忡的神情还是忍不住轻咳几声接着道:「我们先找间客栈歇脚,随后买几件衣物给你,你奇装异服于一身容易惹上麻烦。」
南俪已几十年未出现在世人眼前,要是如今被发现,便不是骚动可解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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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外头寒冬,现如今屋内倒是暖和舒适,温润茶香从珠帘外便肆意飘散,从气味源头往里观望,精緻却不庸俗的琉璃青花瓷盘放置石柜正中,暗灰富有光泽的石柜乃雕刻世祖------蔺石莨所赠,此无与伦比的尊荣便是内室那位公子所有。
与茶香同样清新脱俗的主人翁面露严谨,蹙着狂妄的眉,原至腰间的乌髮全数盘起,稀疏浏海残余,单纯由丝带绑定,淡蓝色束腰下红线绵延,最末处繫着一块令牌,因为它,所以出入宫门不必通报。从十七岁始,他便拥有极大的恩宠,并并非他有任何军功或是考取功名,而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得到了从来不曾出现过得官职,却因此惹上了一连串的事件,生死攸关。
他坐于软垫,桌上摆了一盘棋,自己与自己对峙是他锻鍊自己的方式,唯有赢过己身才能保全性命。目前黑子处于劣势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而白子从他的方位看来是赢定了。
蓦然,一名全身暗绿的中年男子从帘幕后走来,经过时珠帘一阵晃动勾勒出清脆声响,惹得主人翁抬头注目。
看似属下的男子走近他的身旁恭敬地提手说道:「一切按计画进行,明日陛下便会收到弹劾,钦天监这次必须换主子了。」
他点头笑道:「很好。」
半晌,见眼前下属仍未回去,轻笑的眼眸瞇起,甚是迷人,「还有事?」
「属下刚刚接到消息,我们的人在街上看见一位奇装异服的男子和一位普通的姑娘一起,男子的头髮是墨蓝色,双眸竟是绿色。」
顾然之愣了下,俄顷,眉间浅笑伴随着念头从口中唸出:「南俪人……」略带点狂妄不羁。
「难不成是那个煞星!?」属下蹙眉,不解道。
「难说,既然贵客来了便要好好招待,看着他。」
「是。」
「等等。」原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骤然停止,他回过身来,面容依旧淡然。
顾然之反常的垂眸,他深信不会有任何困难阻挡的了他,要是有何想不通定是思考的方向不对,他不会被心结所干扰,这也正是他了不得的地方。
「他身边的女人……也观察观察。」
绿衣男子愣了下,虽不懂有何用意但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多言无益,于是正要开口的动作稍缓了下来。
「是,主子。」快步离去。
又是一阵珠帘细碎声响,讶然停止。
茶几上一盘深绿茶饼摆放于侧,茶壶精緻淡雅,壶口浓烟瀰漫,香气源头正来自于此。
顾然之拿起其中一块嚐了口,细腻茶香却不乾涩,「御膳房的花招倒愈来愈高了。」从他的身影往后拉远,整面场景似也印证了:茶饼嚼时香透齿,水沈烧处碧拟烟------唐 春昼回文。
「该殁之人究竟是谁呢……」
随手拿起一黑子下手,顷刻间,白子全军覆没,黑子虽牺牲悉数却救活了大部分的棋子,一下扭转颓势,叹为观止。
赤胆忠心天地为鉴,无奈世事赶尽杀绝。
灰白的天空大雪纷飞,细细洒落于宅邸内的假山,池塘早已结了一层厚冰,理应相当寒冷。但世事难料,儘管有人坐落于院前的门廊,背以舒适的角度依靠门缘,也算是理所当然。
墨池眼中无半点波光,有稜有角的脸庞侧向屋内,微光洒落后的阴影反而多了另一种韵味。
身形略显高大,凌乱的乌髮飘散,一件绛紫蟒纹衣袍是不足以抵抗寒冬的,此刻他却不觉得冷,无神的目光注视远方,彷彿陷入了己身设下的漩涡中无法自拔。茫然中他像意识到了什幺,忽然全身跃起,嘴边开始细碎着,表情肌肉愈来愈难堪,随即向四周喊道:「冬晔!冬晔!」
此时一名看似随护的黑衣男子急匆匆前来,面对眼前浑身凌乱的主子吓一跳,但立刻恢复正常,期间不过须臾。
「王爷,何事?」毕恭毕敬。
「顾然之这小子费尽心思除掉钦天监,当真只有取而代之如此简单吗?」这时他的情绪已渐渐稳固,挑眉问道。
「王爷心知肚明。」黑衣护卫不敢妄下决断,不语了会儿,怕只怕又像上次那般随口一说于是惹得爷不愉快。挨板子算小事,沉默训人才是最毛骨悚然的,王爷心思缜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正问他人,他早已有了解答。
墨池忽然笑道:「怎幺,这次学乖了?」
他走向席位随意坐下,加了木炭的暖壶放置桌面,他却不看一眼,「他是皇后的人,与他斗了这些时日虽次次皆不了了之,但他的心思倒是懂几分。要是他继续以无真正官位的身分待在宫中,旁人想摧毁他并非不可能,求以自保,他不是不懂。」
护卫见此次回答入的了耳,不禁莞尔。
倏然,他想到刚才接获的密报,神情又凝重了起来,目光闪烁不宁,走进墨池的身边低声细语,不知细话。
墨池听闻,吃惊的神情尽显于外,半晌,抬眸不语,眼中带浑浊而不知内心所想。
院外雪花再度纷飞不知何因,犹如屋内原本鬆开的心弦再度拉紧不知何固。枯木覆上层层叠叠积雪,似撑不过气来却又在逢春时生意盎然,细细一看,娇小花苞藏于细腻中等待绽放,纯白中连带高处不胜寒的自命清高。
「到时寒梅独秀,去时凋零迎春。倾覆天下者……下个江山闲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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