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离秦丹娘唯有几步之遥,细看腰间繫上条黑铜宫铃,为上玄门门徒无误。
严师出高徒此句在上玄门中完全应验,出自当年西梁长禄山秦朝若所创,尽为女徒。以清雅却带狠劲的剑术闻名,几代过去遗宗屈指可数、节节败退,能搬上檯面的已不多,自然遭人鄙夷。
「上玄门,几十年没听过这词了。」
採买的老妪轻了轻老痰,兀自低语呢喃。
且歌顿了顿,看了眼店舖的摆设和老闆的品行,冷笑了声,「姐的直觉也挺準,要不比比?」对着藏玖耳畔低估道。
对方神色如常,纱缝中苍绿眸子一闪一暗,「不必,我信她。」
正当她陷入不解,茫然间行蹤如风的藏玖身躯立即在店舖老闆前伫足,不仅且歌震住身旁百姓也对于这位外表奇异的男子产生疑惑之意。
秦丹娘转身观之,娇容竟露出一抹迟疑,但随即拧眉,表情更加变化多端、凝重忐忑。
「你又是什幺人?」老闆第一个跳出来。
「交出来。」
「什幺?!」
「我说,交出来。」
店舖主子拧眉疑惑,思索许久依然不明白藏玖言下之意,不解的搔了搔头。
另一方摇摇,骤然一道清光从眼前乍现,发出模糊白光,经过时的微风轻吹起帽纱边缘,出现的是严厉认真之眼。
那道白光“唰”一下扫过店舖主子的身子,他的脸色顿时铁青毫无生气,急得脸色发白还以为会没命,吓的腿软跪于地。
时间不过须臾,倒是看的实切,那条色泽珠润的玉坠真真切切的在老闆衣襟里被活生生勾了出来,如今在藏玖的手中闪耀光辉。而那虚而不实的白光定神端详,正是一条极富弹性且散发淡淡青泽的长鞭--戾顃。
那突兀的光泽立刻掳获众人的双眼,且歌不明白,不明白那名秦丹娘与藏玖究竟是什幺关係,竟甘愿赌上身分暴露的代价。
「唉呀--小的一时被蒙蔽心智才会干了这档事,得罪了爷的人。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一命,家里还有一家老小……」一些跪地求饶把祖宗十八带都吵醒的话大致可略过,只是那哭喊声凄凉的很,哭天喊地的连身旁围观的百姓都差点动之以情。
显然藏玖对这档事不屑一顾,「滚。」
「是是是,玉坠便送给爷吧!小的马上滚马上滚!」边说还真的是用滚的方式连滚带跑的逃逸,连自家的货物都没来的及打包带走。
别多管闲事,以为危害到自己。这句话在楢安城内算是实行的彻底,在风波过后人群立马散去,深怕不小心得罪了了不起的人物。
届时,秦丹娘终究忍无可忍,紧咬的唇瓣沾染上血印,拧起的眉头足已夹死一只蚊蚋。她走近藏玖身旁伸手便是一拿,豪不客气拿走玉坠,以不以为然却暗藏深意的口吻道:「多管闲事的功夫倒是越来越足了,我欠你一人情。」
她转身扬起一丝尘土,墨髮随之飞舞,不留余地。
藏玖垂下的眸子迅速一抬,竟飞快跟进。
挟在之中的可怜虫--楼且歌,一时被这个情势不明的情况搅的眼花撩乱,她眉宇一挑,思索不消许久,她极有自知之明的自动跟了上去。
__
且歌跟随二人直到暗巷中,她躲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篱笆,夕阳斜下,余辉瑞光在三人间穿插,形成奇异的对比。
秦丹娘骤然停下步伐,一抹浅愁逝过双眸。她昂首转身而对,映入眼帘是藏玖头带帽纱的姿容,倏然,她无奈笑道。
「你既然在此地,为何不……」停顿,「不寻我一回?」
藏玖身躯一僵,「寻什幺,什幺也不会实现。」
对方眼底一阵抖擞,拧起眉头倩容凝重,「好个不会实现,当初上玄门花了大把力气才完成之事如今皆成烟尘,就只因你一句不会实现!」双手只不住的颤抖,眼眶莫名湿润,「就因为探询天机成就大业便要弃我于不顾吗!」
丹娘顿时忍无可忍,见对方毫无动作,愤恨不平的眼神瞬间爆发,手中剑鞘展开,与光线呈现刺眼光芒的软剑顺风而抵住藏玖项上人头。
帽纱骤然落地,露出苍凉冷冽的双眸,与透进骨子里的苦笑。
霎时间,远方吹起的风沙吹袭着巷弄内自有心事的两人,刀锋偏冷,人心茫然。
沙土亦吹拂且歌全身,她讶然的看着那光滑锋利的软剑,浑身疙瘩不止,赫然发觉,在此时此刻此地,生死不过一念之差。
秦丹娘以为,不,她认为藏玖至少还会为自己的言行落下注解,但他没有,非但没有甚至不否认他当初的罪孽。她内心泛起滚烫热水,挣扎了数秒后複杂的眼眸瞬间化作一盘死水。
“咑啷”
沉重的负累延着他的颈子滑落。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试问您玩够了吗?」于此同时,一行清冷无望的泪滴从眼角迅速滴下,溜的彻底,只为逃离。
「天璇之女,万年一遇。转生之丹,代代难寻。三十年前上玄门牺牲的够多了,满地流的鲜血足以流淌整座楢安城,你还要执着下去吗!」
藏玖的双眸何尝不暗藏苦楚,他紧绷的身躯一点血色也没有,他保持缄默的原因又有谁知晓?他心里很清楚,为了不把丹娘牵扯进来,宁愿抹去所有她对他所有情绪。
「丹娘。」他微微颤抖的尾音被他最后的肯定给掩盖,「敕川之役,是我辈必须背负之一切。至于妳……今生怕是赔不起了。」
当时楼且歌真真切切的看见秦丹娘那双生无可恋的眼眸在眼前逐渐消逝,她像个石像般独自站立在那里,任凭雪花散落于肩。厌恶却又无法扭转的命运,也许便是她与他之间最大的阻碍。
一世真情,却比不上一生戎马。
楼且歌长叹数秒,眼底不断浮现出丹娘痛苦的神情,犹怜的很。
低头不语的同时,一双蓝靴出现于她被雪覆盖的裙襬,她抬眼,藏玖已重新戴上帽纱。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亦猜不中他的心思,且歌还宁愿猜测他还是会难过的。
「若她紧跟于后,视而不见便罢。」最终丢下一句话逕自而走。
和他所说丝毫不差,秦丹娘拭去泪水后果真不甘示弱的跟着他走,淡然的撇了眼且歌。藏玖既然如此了解这个坚强的女人,也许心底……仍有她的一席之地吧。
跟随之际,眼角余光赫然出现一不明发散白光的物体,及地的裙襬拉起仔细端详,是令秦丹娘惹上麻烦的玉坠,竟独身的被搁置于此了。
且歌蹲于雪地当中,伸手拿起玉坠摸索,牡丹雕纹高贵优雅,独佔鼇头之姿使之在雪地间散发光辉,灿烂夺目。她小心翼翼的拭去多余泥泞并收进袖口,等时机奉回。
方其时,离且歌位置不远处的一座长楼上,梨花木材质的雕椅前方站立着一人。眼底一股极为浓厚模糊的色彩,一手摩擦着椅把,神情略发的怪异。思索甫才从御品阁走入暗道到此楼的过程,身后帘幕摇晃。
「他们该见的都看了?」狭长的背影被衣服包裹着显得厚实。
不知从何处跳进的黑影,严谨以对,「是,是否与他们断及关係?」
「连自己人都下毒手的蠢货。可惜了他们的利用价值,依照办理便可。」
王贯一个颔首,立刻离开。
「西梁……太不可靠。」意味不明的微笑在俊美的脸庞散开,眼眸中注视的颜色,正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暗自茁壮,等待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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