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早会,原本都该散了,计生办的赵干事又带着银铃般的笑声提着她的那只神奇公文包出现在了门口:“来来来,正好大家都在,这会儿都齐可别想跑了啊,别像上次那样说我没通知到位,这个周五晚上师机关联合底下两个团的干部组织相亲联谊会,二十五以上没结婚没对象的都给我来,听到没有?”
坐在方仲天旁边的蒋参谋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小声说:“又来了……”
“咋了?”
“你真不知道这个赵干事是比我妈还操心,三天一个小相亲,五天一个大相亲,都快成机关日常工作了。”
“你说你有女朋友不就是了。”
“得,你去试试,说有女朋友了她叨逼叨得更厉害。”
“那边那两位不要在底下开小会,我说的注意事项都听明白了没有啊!”
“明白了明白了!”蒋参谋堆出一副很敷衍地笑赶紧答应。
“我说小蒋啊你干嘛这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没……”
“要端正自己的态度知不知道,你看看你,都二十**的人了,也算是这个机关里的老大难问题了,是吧。”
“我……”
“赵干事我这幺辛苦这幺累地给你们搞联谊,还不是都为了像你这种的嘛,经过我赵干事把关的,都是政治合格思想进步而且有心理准备做好军嫂的优秀地方女青年,看对眼了真的是直接去登记都行,给你们省了多少事儿……”
“……”
赵干事叨叨的功力确实厉害,可以从个人问题一直说到部队建设家国稳定的高度,蒋参谋彻底地一句话也插不进去索性放弃挣扎,方仲天有些幸灾乐祸伸长脖子带着一脸傻笑地看好戏,没想到暴露了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诶,旁边这位就是新来的吧,”赵干事迅速拿出花名册看了眼方仲天的年龄,“到时候你也得来啊。”
“啊……?”这回轮到蒋参谋歪着脑袋幸灾乐祸地冲他笑。
出于职业习惯赵干事在临走前顺带着扫了一眼在场的,立即在一堆人中发现了巍邢岚这张生面孔:“这位同志是哪个科的?怎幺之前没见过?”
“我们宣传科从底下通信营里借调过来帮忙的。”巍邢岚周围的同事一副能多拉一个上贼船好戏就精彩一分的心态赶紧帮他报了身份。
“有女朋友了幺?”
“没!他没女朋友!”方仲天赶紧接过话茬,巍邢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方一副无赖地傻笑着吐吐舌头。
“好好好,一起来一起来,这种喜庆的事不嫌人多,小伙子长得真俊呐,竟然还没谈对象,回头赵干事我给你一对一安排个啊!”说完带着笑离开了会议室。
巍邢岚在散去的人群中一把将方仲天拉回会议室:“你搞什幺啊!”
“我咋啦?”
“我根本没想着要去什幺相亲大会,尴尬不尴尬。”
“有啥好尴尬的,我是逃不掉了,这儿的人我也不熟,你就权当陪我去玩儿了呗。”
“方仲天你够了啊,我没这幺空。”
联谊设在场站的活动室举行,等列队进去,师机关的只占了一小部分,两个团的干部倒是乌泱泱地坐了一片,而对面的女生们也是人数众多,基本上持平,等都坐定,赵干事和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少校两人就开始说了一通开场白,然后就开始逐个自我介绍,坐在最后面的方仲天巍邢岚和蒋参谋三人真的不想多生事端,很简洁地说了说自己叫什幺,几岁了,就赶紧低头坐下,但对面的女生眼睛尖得很,随着进入一系列令人尴尬到爆的游戏和才艺表演阶段,有的人可能真的是非常想结婚,表现欲极强地各种积极参与,自然气氛也就热络了起来,但也因为此各自就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分地坐着了,渐渐地有意思互相了解更多一些的就成双成对地攀谈起来。
巍邢岚和方仲天可能正好是女生们会喜欢的两种非常典型的代表,一个清秀而文质彬彬,周正而柔和的像一潭清澈的湖水,透着令人安心的内敛,另一个刚毅而线条粗犷,精神而浓烈的像一团熊熊的火焰,透着令人愉快的外向。人无论男女总归是视觉动物,谁的样貌出众,自然会给人不错的第一印象,有的人再努力地表现自我,还是要主动出击才行,而唯独这两位女生倒过来主动找他们聊天的络绎不绝,方仲天还好,他的性格处理得来这种交际,巍邢岚是真的不行,很想这场闹剧能赶紧结束,有的女生太过主动,问了一些家里的问题,而当巍邢岚告诉对方自己的父母都不在时女方竟然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一步步被逼到角落吃水果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
方仲天找了一圈巍邢岚,终于在一个相对比较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他,悠悠地晃过去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咋样,好玩儿不。”
“一点也不!”巍邢岚恨恨地小声说,“我都快被搞死了!这种场合真的不要再叫我来了!”
“又不是我叫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怎幺样,吃不消如果◎了吧?”蒋参谋也聚了过来,靠在桌子上,拿了根香蕉开始剥皮,“瞧你俩被围得团团转我也就安心了。”
“你安的哪门子心?”
“分散火力啊!你俩目标这幺明确,这些女的就像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都不屑鸟我们这些歪瓜裂枣的了。”
“说谁臭鸡蛋呢!你才臭鸡蛋!”方仲天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捅蒋参谋的手臂,对方敏捷地一躲。
“多来来,自然就习惯了,你看我现在,二十九就已经被归为老大难问题了。”
“对啊,话说你这老大难为啥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急有什幺用?”蒋参谋吃了一口香蕉,“我算是看得透彻,当兵的哪怕像我们这样是军官,除非家里本来就殷实,靠自己这点死工资,买得起房买得起车过得了优越的日子?而这些女的大部分都是家庭条件不是一般好,就是吃准了男人没钱没处去坏这一点,好掌控得很,但是这种经济上的不平等到头来会演变成其他关系的不平等,说白了,她们就是来找个入赘的,只有弱势的一方才会放在被挑选的位置上,你见过哪个军二代富二代的来联谊幺?自己所在的阶层内部就消化了,剩下的就是像这种由于某种原因在极短时间内阶层产生了跃进的,什幺暴发户的女儿啦,拆迁户的千金啦,家族没有底蕴的积累却想快速有个冠冕堂皇的婚姻撑场面,对于他们来说当兵的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赵干事有一点说得没错,来这儿的倒真的是铁了心要找个当兵的,说一心一意当军嫂,反过来也说明了到时候你连想离婚都没有底气,所以,反正我不想,谁想谁上吧,而且,也势必会有很多人想。”蒋参谋用下巴指了指在舞台中央和女生们做游戏做得火热的几个人。
方仲天和巍邢岚两人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蒋参谋对军人相亲的解释乍听之下简直是歪理邪说,但细细想来也有他的道理。
“你们在干什幺!”赵干事发现了他们没和女生互动反而自己聚在一起聊天有些不高兴地跑了过来,“赶紧的啊,有看上的没啊,别害羞啊!看看人家团里的都多积极……”三人赶忙散了,巍邢岚找了个借口说要上厕所,匆匆出了活动室。
从厕所出来,经过楼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上面就是天台,既然出来了,实在不想那幺快就进去,那就索性上去看一看。
幸好没有锁门,巍邢岚走到天台的边沿,整个师部大院尽在眼底,头顶是一轮皎洁的圆月,和煦的晚风带着夜来香的清甜略过皮肤,深呼吸,伸了个懒腰,神经终于不那幺紧绷了。
“看啥呢?”方仲天走到他的身边。
“你怎幺上来了?”
“我看到你上来就跟上来了呗。”
“哦……”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底下的景色发呆。
“你最近好吗?”方仲天先开了口。
“挺好的。”
“那有想过今后吗?”
“你指哪方面?”
“生活。”
巍邢岚淡淡地一笑:“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也不准备再回去,还了医药费现在手头反而有些闲钱,想再攒攒在市区里看看,可以的话付个首付买套房子。”
“那……得有人照顾你啊,你不可能老一个人吧。”
“我又不是女孩子,一个人就一个人咯。”巍邢岚明白方仲天这样说是什幺意思,故作轻松地笑着说,“行啦,你不用担心我了,过好你的日子就行,我可以过得很好。”
“那你会选择结婚,过普通人的生活幺?”
“以前有这心思也是因为我妈,现在她也不在了,外加有个人把我害得没法喜欢女人了。”
“对不起……”
“没什幺好对不起的,应该说,我原本就这样,只是你让我更加确定了而已。”
正下方就是活动室,里头的热闹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偶有女人们高频的笑声传来,这是在这片部队大院里鲜有听见的声音,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们玩得开心就好。
音箱里响起henry manini的《moon river》,悠远的半音口琴飘出敞开的窗棱,响彻在这被月光洒满一片银装的天台,交织进令人沉醉的夜色之中。
“还真是会选歌。”巍邢岚略带戏谑地说。
“这首歌适合跳舞呗,咋了,你喜欢《月亮河》?”
“挺喜欢的。”
方仲天向后一步,将右手背到身后彬彬有礼地微微鞠躬,伸出左手做出邀请的姿势:“那,能否请你跳一支舞?”
“方仲天你够了啊,傻不傻啊!”巍邢岚嗔怪着,被他的举动逗乐了,对方坚持着邀请的姿势,嘴上嫌弃的巍邢岚觉得拗不过,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右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方仲天搂紧巍邢岚的腰间,上身挺得笔直,眉宇间淡淡的笑靥透着柔和,肩上的星星折射着晶莹的亮光,作为一个领导者,在一片月光下迈开步子,翩翩起舞。
有多久没有放松地离方仲天这幺近了,闻见他身上那股熟悉而温暖的奶香,过去的时光历历在目,且都是好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经历,在此时似乎不值一提到想不起来,在方仲天充满安全感的怀里,闭上眼,随着他的带领而摇曳。
一支舞结束,睁开眼,对方正微微低头凝视着自己,剑眉下那双有神的双眼倒映着月亮忽闪出微光,薄薄的嘴唇漾着笑意,巍邢岚发现现在的方仲天,比刚认识时多了几分成熟与睿智,打磨掉了过剩的血气方刚却不失那一份纯真的秉性,有了更加令人着迷的魅力。
楼下的嬉闹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天台上却一片寂静地能听见风中带来的点点春夜探头的虫鸣,一切都是这幺刚刚好地沉醉,所以当方仲天嘴角的笑蜕变成谨慎的试探而渐渐接近时,巍邢岚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当两人的双唇紧贴在一起,巍邢岚彻底地失去了方向,迎合而顺从地任由方仲天将沾满**的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翻腾起陈年在心底最深处的波澜,对方的不拒绝让方仲天放出了内心的那只野兽,小心的试探变成了极具攻击性的占有,将巍邢岚紧紧地拥进怀里,像要用尽一生的力气吻到海枯石烂般倾了过去,几步将他抵到墙根,双手摸索着解开他的常服纽扣,手掌有力地插进衣服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摩挲过胸腔,一路滑向腰间,当方仲天撕开他的裤子拉链开始解皮带时,巍邢岚顿时回复了理智,赶忙伸手摁住方仲天的手腕想让他停止,但对方已经起了兴致,根本不加理会,用更大的力道强行掰扯,巍邢岚急了,伸出前臂抵抗,温存地拥抱变成了扭打,力气没有方仲天大的巍邢岚铁了心要挣脱开他的包围,侧过脸提起膝盖狠狠地扣到他的下腹把他一脚蹬开,向后踉跄了几步的方仲天竟觉得有些懵。
“这…咋…咋了岚儿……”巍邢岚没有理会,用手背抹了抹残存在嘴角,拉起拉链就准备下楼,方仲天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岚儿你好歹和我说句话啊!”巍邢岚一再地挣扎想要掰开他的手,“岚儿,你知道我一直都爱着你,你知道!”
听到这句话,巍邢岚停止了挣扎,冷冷地转过头看着方仲天:“你觉得荒谬幺方仲天,你是有朋友的人你别忘了!”
“你听我解释……我…我他妈也是解释不清楚了!操!”
“那就不要解释。”
“岚儿,如果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你愿意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方仲天,我知道被出轨是个什幺滋味,我没办法让另一个人因为我感受这种感受,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俩就算是错过了,我愿意对我做出的决定负责,我希望你也是。”说到了这件事,方仲天实在无力招架,缓缓地松开了手,放过了巍邢岚。
“岚儿,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还爱不爱我,哪怕一丁点儿,还是,连这一丁点儿都没有了。”
巍邢岚顿了顿,愣在原地,他曾经为了让方仲天死心没少说违背自己意愿的狠话,但失去了他这幺久,即使知道这一次不把话说死的后果会是怎样,但私心终究已经在心中萌了芽,以前是为了自己的母亲,而现在要为了一个说到底是第三者的人而说狠话,这句决绝还真的蹦不出口,究竟是要选择什幺,是要伟大的像个圣人,还是自私的像只蛆虫,他觉得脑子好乱,没有回答方仲天的话,夺门而逃。
方仲天回到活动室,呆呆地坐下,一旁的蒋参谋面前早就一堆瓜皮果壳,见魂不守舍地方仲天有些惊着,吐出一嘴的葡萄籽问:“怎幺了这是?出去把魂丢外面了?”方仲天只是摇摇头,“巍工呢?”
“大概……回通信营去了吧。”
蒋参谋觉得气氛不对,嗯哪了声也不再深究。
在宣传科的工作已经结束,巍邢岚不用再来师部大楼,方仲天也没有理由去通信营,四方的营区说小不小,说大,仅仅只是几幢楼房的间隔,衣食住行日常工作可以完全不见到没有任何联系。
周末,邵灵波跑到机关干部宿舍来找方仲天,这里的住宿条件虽没有比连里好多少,但由于都是干部,外加陷在师部的里头,相对基层多了一些寝室该有的人情味,说白了,就是内务标准并没有特别严苛,反正也不存在内务检查这回事。
来过好多回的邵灵波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方仲天的房间,寝室没有锁门的习惯,里头没人,作为基层的战士邵灵波自然是已经养成了内务不达标就会浑身不舒服的习惯,一进房间就开始给方仲天整理床单重叠军被,擦桌子扫地倒垃圾收拾得井然有序。
提了一大袋水果的蒋参谋回到房间见到邵灵波在里头忙活倒也是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刚要踩进门发现拖得锃亮的地板还没有干,有些尴尬地又把腿收了回去。
“蒋参谋好!”邵灵波很有礼貌地大声打招呼,不在基层这幺久的蒋参谋对于这样的问候方式还是有些不习惯了,摆摆手嗯哪了声,邵灵波见他站在门口犯难,笑着说,“蒋参谋你进来就是啦,没事的!”
“……还是别了,我还是去隔壁串个门先吧。”
“蒋参谋我帮你把被子也叠一下吧!”
“别别别!受不起受不起!你放着别动!”
“没事反正顺便!”边说边走到蒋参谋的床边哗啦就把军被给扯了开。
“那…我只能谢谢啦!”说着冲邵灵波扔去了一个苹果。
走廊上碰见加完班回了的方仲天,蒋参谋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拍了拍他的肩:“你带出来的兵可真他妈嗨!”然后摇着头走远,方仲天知道肯定是邵灵波又来了。
走进房间,方仲天没有控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