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公民》舰队公民分节阅读24

    正当原雨心里惊诧这个按理来说从来没见过格尔文明的伊斯竟然会说格尔语时，突然寂静的货舱内又传来了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两个正处于少年期的格尔小男孩儿从那个伊斯的身后跑了出来，见到原雨他们时吓了一跳，又惊惶地躲到了她的两对修长而坚硬的腿后面。

    那个伊斯和两个格尔小男孩儿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孩子又对她说了几句。原雨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倒是从那两个男孩儿对那个伊斯的称呼中知道了她叫“奇拉瓦”。

    那两个孩子似乎对人类很恐惧，原雨猜测他们就是这走私团伙所走私的“货物”。这些大箱子里放着的不是一般的格尔母星生物，而是被麻醉的格尔男童。这些可恶的走私者怕是要把他们卖给那些殖民行星的尖顶阶级做玩物。而这两个男孩儿不知怎么从麻醉状态醒了过来逃出了箱子，才因此受到了奇拉瓦的保护。

    现在当务之急是了解一下儿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以及如何让这艘游轮脱离现在的危险状态。原雨觉得他们首先肯定需要一个翻译，用腕带里的智能翻译软件就行，然而现在他们的腕带却被“幽灵船”发出的全频带强电磁波干扰而无法使用了。

    原雨见那两个男孩儿和奇拉瓦说个没完了，不得不有些尴尬地打断道：“那个……奇拉瓦？你能不能……”她指了指自己的腕带，又指了指货舱的照明系统，“把这些都恢复一下儿？”

    ☆、第六十二章

    奇拉瓦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正当原雨以为她没明白什么意思打算换一种说法的时候，货舱的正常照明突然一瞬间完全恢复了，身后也响起了一阵加湿器重新启动的声音。

    原雨意识到奇拉瓦是用大脑对“幽灵船”直接控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带，腕带也重启了。她连忙打开舰队的翻译软件，把语言调到了格尔语，腕带翻译的内容直接通过无线电传输到她大脑里的通讯芯片上，使得原雨可以从自己的脑袋里同时“听见”奇拉瓦和那两个格尔男孩儿说话的翻译内容。

    东方空鹜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可惜薄荷和金梦颜都没有植入通讯芯片，而且他们的腕带里也没有下载这个在舰队很流行的翻译软件。

    “这样可以了？”她“听”到奇拉瓦语气温和地问道，“令人惊讶，你们和这些孩子并不属于相同的种族。”

    “我们是人类。”原雨在脑海里“说”道。她并没有说出来这句话，而是将信息输入通讯芯片，再通过通讯芯片发射信号到腕带，而后腕带将这句话翻译并用格尔语发声。

    “依玛爸爸说，人类是坏人。”其中一个应该是β型的小男孩儿抱着奇拉瓦的腿，警惕地看着他们说道。

    “但是加尔达爸爸说，人类也不都是坏人。”另外一个α型的小男孩儿却小声反驳道。

    奇拉瓦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而是让这两个孩子继续说了下去。

    β型的小男孩儿对他的兄弟说道：“切，我不相信加尔达爸爸了。他最终还是同意让妈妈把咱们卖给这些人类。”

    α型的小男孩儿却说道：“如果咱们不被卖掉，那咱们和妈妈爸爸都会被饿死。”

    “那又怎样？”β型的小男孩儿不满地说道，“咱们现在是不会被饿死了，但那些人类要吃了咱们。”

    这时候那个α型的小男孩儿小心地看了看站在他们面前的原雨等人，小声地问道：“尊敬的人类先生们，你们会吃掉我们么？”

    “他们不是那些买咱们的人类。”β型的小男孩儿提醒他道。

    奇拉瓦却对原雨和东方空鹜问道：“这两个孩子说的是真的么？你们的文明当中，有人想把他们作为食用？”

    东方空鹜连忙解释道：“不不不，这肯定是误会！格尔母星动物的体内有一种2,4-二硝基苯酚，是人类母星动物的电子传递链解偶联剂，人类吃了之后多半儿会死。”

    原雨也连忙补充道：“绑架这些孩子的人，和我们不是一伙儿的。他们是犯罪分子，而我们是来解救这些孩子的。”

    “你的意思是说，”奇拉瓦平和地问道，“他们和你们属于不同的国家？”

    这下儿除了什么都听不懂的薄荷和金梦颜之外，原雨和东方空鹜都有点儿搞不清楚了。这怎么又扯到国家上了呢？他们这些不属于国家的舰队公民，又该怎么算呢？

    两人愣了一会儿，东方空鹜似乎有点儿明白了，说道：“对，对，他们的确和我们属于不同的‘国家’。他们的‘国家’想要用这些孩子卖给别的‘国家’换取利益，而我们的‘国家’是保护这些孩子的。”

    原雨听他这么说，也明白了过来。对于伊斯而言，“国家”和利益共同体是同一个词。因为同一个国家的伊斯的大脑通过总脑相连，产生的思想分歧会通过这种意识连接中的辩论最终得到解决或被暂时搁置。因此同一个国家的伊斯在对待某件比较重要的事情的立场上，是不可能出现贩卖还是保护这样如此大的分歧的。

    “那么你们的国家，大概需要向他们开战吧？”奇拉瓦微微歪了歪脑袋，“需要帮忙么？”

    原雨和东方空鹜吓得连忙说：“不，不不，不用了！这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开玩笑，若是让奇拉瓦和那帮走私犯打起来，即使奇拉瓦不用武器，他们也全会被剁成碎得不能再碎的肉泥！

    然而奇拉瓦似乎对他们的能力不太信任——可能是因为舰队现役和预备役队员的配枪，在战争年代的伊斯看来实在是太弱了：“这艘船，是他们国家的船吧？”

    “不不，这艘船上载着很多‘国家’的人。”原雨解释道，又问，“奇拉瓦，你是怎么发现这艘飞船的？”

    奇拉瓦想了想，给他们讲了一个时间跨度很长的故事。

    和原雨之前猜测的一样，奇拉瓦之前就是参与了伊斯文明统一之前“最后之战”的士兵。她的岗位是攻击舰的驾驶员和技术员，开着这艘庞大的“幽灵船”对敌对舰船进行电磁干扰。

    然而当毁灭了太多的资源，战争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各个伊斯国家也觉得没有意思，而开始互相和解。

    但奇拉瓦的飞船出现了严重的损坏，大量设备失灵，其中电磁干扰系统发生了极其严重的问题，在一段时间内开始无法控制地发出高强度全频带干扰波。相对脆弱的导航仪被电磁干扰系统发出的强干扰波摧毁，导致奇拉瓦根本找不到其他伊斯飞船的方向，而电磁干扰系统无法关闭，也导致其他伊斯飞船无法收到奇拉瓦的求救信号。

    这让她误以为伊斯文明已经毁灭在这场大战之中，但却又不愿相信。因此奇拉瓦在修好电磁干扰系统之后，也无法再找回导航仪中原有的数据，便一直在这片其实已经被废弃的星域随意游荡，希望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文明的航船。

    伊斯文明原本是没有曲率驱动技术的，她们依靠不断进行的虫洞跃迁进行远距离航行。但这种技术极其耗能，因此才会需要大量恒星的能量。然而当奇拉瓦修好飞船之后，这片星域剩下的白矮星的温度已经不足以支撑长距离的跃迁。她无法真正离开这片星域，并且要经常到那些白矮星去补充能源。

    ☆、第六十三章

    奇拉瓦又给原雨等人讲了讲她在这片星域游荡的经历。

    为了节省能量，多数时候她的飞船都处在常规动力驱动的模式下，而在那些漫长的旅程中她往往处于沉睡。而只有飞船探测到探测范围内出现其他飞行器时，奇拉瓦才会醒过来，然后驱动飞船进行短距离虫洞跃迁，到那路过的飞行器附近看看它是否属于伊斯文明。

    就是这种行为导致了在舰队里流传的“寂静海幽灵船”的传说。而奇拉瓦虽然不知道这些飞船属于哪个种族，不过有时候也因为一个人呆着太孤独，而故意打开低档位的电磁干扰去捉弄那些航船——这种级别的攻击在伊斯看来的确只是“捉弄”，却让那个年代的人类星际旅行者尤为恐惧。

    而至于奇拉瓦是如何懂得格尔语的，则要与一艘格尔的“货船”有关。她说大约几十年前，她也遇到过一艘格尔的飞船。那一次她随意选定的跃迁位置碰巧离那艘格尔的飞船非常近，因此奇拉瓦打开了电磁干扰让那艘飞船停止加速，而后好奇地驾驶小艇悄悄地登上那艘飞船。

    大家都知道，伊斯是一个很脱线的种族。她们虽然善于战争，但却奇怪地对一切她们遇到而且没有发动战争的外来者抱有善意。她上船之后本想和那艘船的船员们打个招呼，却发现那船上的十几个浅蓝色的模样奇怪的人竟然因为什么而打了起来。

    因为他们用的武器对于伊斯而言太低端了，奇拉瓦觉得他们只是在玩儿，所以没有去劝架。她躲在应该是货舱的地方，打算等他们用那些威力很低的武器“玩儿”完了再打招呼。然而，等到她再一次伸出头去看的时候，却看见那些浅蓝色的人大多数已经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她又看到还有一个浅蓝色的人靠着飞船的舱壁，手里拿着那威力很弱的炮筒，似乎还活着。然而当她走过去想看看能不能挽救那个人一下儿时，那人看到她之后却尖叫起来，之后竟然再也不动了。

    奇拉瓦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她猜测是自己把那个人给吓死了，而因此感到有点儿不满——她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可是这下好了，她虽然登上了一艘其他种族的船，这船上的船员却相互残杀而死，唯一存活的还被自己吓死。没办法，奇拉瓦把这艘飞船里船员的尸体都扔了出去，然后把飞船拉进她的攻击舰的机库里慢慢研究。根据飞船里的资料和信息，她对于格尔文明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且学会了格尔的语言。

    而当她发现“月夜之光”时，因为探测到“月夜之光”里有格尔的存在，才再一次驾驶着小艇来到这艘游轮上，却发现这艘船上的幼年格尔不是船员而是被运送的货物。因为奇拉瓦知道格尔是一种智慧生物，而买卖具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物是违反道德的，所以她才开启了电磁干扰，打算干预这件事儿。

    听完奇拉瓦说的话，原雨明白了她之前碰到的那艘“货船”便是那艘传说中被“幽灵船”攻击的格尔走私船。原来“幽灵船”出现并不是与违法行为有关，而只不过是从货舱的舷窗看到了这艘船里有两个格尔小孩子。

    “经过x光探测，可以确认这些箱子里装的也都是孩子。”奇拉瓦不满地摩挲了一下儿手指，“我不明白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才会如此对待这些孩子。”

    原雨觉得自己有义务挽回一下儿奇拉瓦心目中人类的形象，便赔笑地说道：“他们……他们大概是想把这些孩子卖给那些喜欢孩子却又不能有的人。”

    奇拉瓦似乎信了，却还是说道：“但他们并没有考虑到这些孩子的意愿，并且将人（注：伊斯观念里的‘人’等同于‘智慧生物’）进行买卖是不符合道德的。”

    “对……”东方空鹜连忙说道，“所以我们要反对他们进行这样的交易。”

    然而那个β型的小男孩儿却小声说：“可是我不想回家。”

    “我们回家之后也可能被饿死。”那个α型的小男孩儿也说道，“我想和奇拉瓦在一起。”

    “我也想和奇拉瓦在一起。”那个β型的小男孩儿也附和道，向奇拉瓦伸出淡蓝色的、纤细的手臂。

    奇拉瓦修长而如坚硬的机械般的手把他娇小柔软的身体从地面上抱起来，举到四米多高的地方。然而那孩子却一点儿也不怕，反而愉快地摸了摸奇拉瓦手指外侧深紫色的光滑外甲。奇拉瓦把他放在自己胸前，而那孩子便高兴地抱住她细长的脖子，把小脸儿贴在她的颈窝上——那是伊斯体表少有的柔软的区域之一。

    另一个α型的小男孩儿也伸手要抱抱，奇拉瓦便用那大得有些不可思议的镰刀型防御爪托住已经挂在她身上的那个，而空出来手将另外一个也抱起来，放在她另一边儿的肩上。那孩子抓着奇拉瓦的手指不放，而奇拉瓦也就任由他这么抓着。

    原雨心里不由得吐槽，伊斯对于柔弱的小东西就是这么没脾气，难怪那些格尔的男孩儿们都喜欢伊斯。不，或者说很少有人不喜欢伊斯，只不过因为那些格尔男孩儿们更柔弱，伊斯认为他们更需要保护才选择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罢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任由这些小孩子和奇拉瓦腻歪的时间，原雨提醒道：“刚刚把电磁干扰关闭之后，这艘飞船的驾驶者和其他乘客怕是该开始调查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奇拉瓦和这两个男孩儿留在货舱，而他们上去通知那个殖民行星政府派来的卧底，让他出面逮捕船长和其他船员。飞船不宜再继续向前行驶，那个殖民行星政府的警员肯定会让船长把飞船开回戈德兰，而后东方空鹜带金梦颜去谈革命组织的事儿，原雨、薄荷和奇拉瓦以及这两个男孩儿乘坐原雨的“乌鸦”回舰队复命，再派人来安排这些麻醉装箱的格尔小孩子。

    奇拉瓦几乎是立刻回答道：“既然你们的国家会保护这些孩子，那么我猜测在你们的国家里，应该也会有人可以照顾这些孩子。所以你们似乎应该把这些孩子先都带回去。不过如果琪那和琪加想跟着我，我也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儿他们的个人意愿。”

    “我们肯定要把这些格尔孩子先统一带回去在做安排。”原雨邀请道，“不过，奇拉瓦，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我们的‘国家’看看么？”

    说到这个，奇拉瓦却有点儿犹豫了：“这个么……你需要考虑一下儿，会不会再出现人被我吓死的情况。”

    “当然不会！”东方空鹜笑道，“在我们那儿，大家肯定都觉得你帅呆了。”

    ☆、第六十四章

    奇拉瓦接受了原雨的安排，先让她的“幽灵船”虫洞跃迁到一颗她自己能找得到的恒星轨道上，然后和那两个格尔男孩儿——琪那和琪加——呆在货舱里，等到戈德兰联盟政府接管了那些走私犯并且安排好其他乘客之后，他们再从货舱出来。

    而原雨和东方空鹜关闭了翻译软件，回头看见薄荷与金梦颜一脸迷茫的样子，才意识到他们没有翻译软件，全场的格尔语都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原雨也是有点儿佩服他们俩，听不明白还能一直这么呆着。然而薄荷和金梦颜却并没有觉得有多无聊——他们第一次见到伊斯，已经完全被惊到了。

    薄荷之前一直以为能够和人类建立起密切联系的种族，一定是和人类比较相近的，例如格尔，从整体上看他们和人类有非常多的相似性，甚至连化学本质都有一定的类似。然而伊斯却是看上去和人类和格尔都完全不一样的种族，她们只有一种性别，而且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大机械，甚至有点儿像是某种多长了一对“附肢”的螳螂的放大版。

    然而薄荷却有一点儿能够理解为何这种看上去和人类和格尔完全不一样的智慧生物，能够与后两者生活在一起组成舰队。就像原雨所说的，伊斯是温柔的种族，虽然她们长得像是杀人机器，也的确能够非常有效地杀人——否则原雨他们在手里有枪的时候不可能那么怕她——但她摆出准备攻击的架势是为了喝退外来者而避免流血，她时刻准备攻击也是为了保护那些格尔的孩子。

    那个伊斯——她应该叫作“奇拉瓦”吧——她对待那两个格尔的小男孩儿时那么温柔，令人很难想象那样长的、机械似的手也可以做出那么温柔的动作。甚至那对至少有两米长的、尖端极其锋利的“镰刀”，也不只可以用来攻击敌人，还能温柔地托起孩子。

    虽然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那个高大的伊斯抱起那两个娇小的格尔男孩儿时，薄荷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温暖的感动。他渐渐意识到，能够让不同的个体、不同的性别、不同的文化乃至不同的种族站在一起的，不在于他们的着装和外型中，而在于他们的内心里。只要具有共同的信念与立场，只要能够互相理解和包容，无论外表有多么大的差异，他们却都能够在内心上相互贴近。

    无论他们是谁而你又是谁，只要你把他们当做同志，那么你也就是他们的同志。这就是这种最简单纯粹的关系的，最简单纯粹的意义。